今天是寒冬中一个普通的晴朗日，敲了十二下的钟塔预示着正午到了。
艳丽阳光取代了往日的漫天飞雪，阵阵冷风也带着阳光的暖意拂过。虽然抬头不见飘雪凌空，但是低头能见银装素裹。
港区里找不到苏维埃同盟的身影，因为身着戎装的她正在自己的家里。卧室的大门被反锁让她无法进入，好似叹息之墙拒人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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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另一边时常传来吼叫声，声嘶力竭的怒吼让她心如刀绞。怒吼过后却是哀惧的哭喊，啼哭的声音就像母亲怀中嘤嘤待哺的婴儿，被童话故事里的魔鬼吓破了胆。
接踵而至的则是破碎的声音，应该是屋里人摔破东西的声响。即使肉眼无法得见里头的情况，想必也是一番的凌乱且不忍入目。
“叩叩......”
食指与中指的关节敲响了大门，没有人应答同盟的呼唤。鬼哭狼嚎的声音依然从封闭的空间传出，让叩门的声音显得渺小。
“嘣嘣！！！”
拍门的声响起了作用，让人心碎的哭喊停了下来。
“求求你放过我吧！！！”
卑微的讨饶代替了无能的狂怒，让门外的苏维埃同盟心碎不已，也让她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她多么希望那个人能自己出来，现在该由她来完成这个任务了。
“同盟同志！”愤怒的呐喊声叫停了同盟的动作，扭头一看平日温柔的阿芙乐尔，居然脸露愠色出现在门外，“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您再清楚不过了，”同盟的口吻充满了坚定，“没事的话烦请您后退。”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芙乐尔眉头微皱，“你那样的行为，跟在他的伤疤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刚到港区的阿芙乐尔便接到喀琅施塔得的通知，说是指挥官与同盟聊天后便神色诡异的一路狂奔，随后同盟也跟了过去，看方向应该是朝两人同住的公寓前进。
得知消息的阿芙乐尔心里一震，但还是冷静的安排好港区的工作，留下嘱咐稳住众人后便快马加鞭的朝指挥官的家中跑去。
途中她还不忘联络同盟，刚接通便问对方怎么回事，不曾想得到的结果让她心惊胆战。
苏维埃同盟亲口告诉了她两人谈话的内容，光是听到那些毫无情商可言的话语足以让阿芙乐尔气上心头。
她已经能想象到同盟的语言宛若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割开了指挥官刚刚愈合的伤口，甚至加深了他的伤疤。
就在她想要追问同盟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对方却掐断了通讯并留下了一句话——她会把事情办好的。
这句话让心急的阿芙乐尔气不打一处来，她第一次听说把事情办好是把别人逼得狗急跳墙的，而且那个人还是你苏维埃同盟最爱的男人，要阿芙乐尔相信她能办好事就有鬼了。
一路狂奔的阿芙乐尔终于来到目的地，也见到了那个让指挥官把自己反锁在房内的人，指挥官深爱的妻子——苏维埃同盟。
“我跟您说过，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同盟笑着大手一挥，数个心智魔方出现并相互碰撞，随后骇人的舰装出现在她的身后，“所以，我要用我的方式将他带回来。”
“你是认真的吗？！”阿芙乐尔气的想要揪头发，她还是第一次见人把歪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知道同盟对指挥官的情况十分上心，但是现在的指挥官太过敏感，根本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的。
结果呢，你二话不说就把你老公说自闭了，这日子以后还能不能过了。
想到这阿芙乐尔不禁一头包，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此理智的后辈，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前几天还说大家一起耐心解决，结果你倒是杀了个回马枪。要知道万一有点什么闪失，绝对不是后悔就能完事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同盟看向被锁住的房门，“所以，我才要在这里贯彻他对我的信任，以及我对他的爱。”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阿芙乐尔的焦急已经画在脸上了，“都说了这样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
“所以，我才要在无法挽回之前把他带出来。”
“不是！你！”
“保守治疗不过是在帮他逃避现实，跟他把自己关在幽闭的空间里没有区别，”同盟轻声说道，“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他的错，既然如此为何要逃避呢？”
“与其让他被无中生有的愧疚折磨，不如狠狠地敲碎这个虚伪的保护伞，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他的问题，”同盟的口吻不容置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与过去和解。”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一向聪慧的阿芙乐尔听的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晓得同盟想要表达什么。
“您不需要知道我在说什么，”同盟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说过会把事情办好的，现在......给我退后！”
眼睛重新看往房门，炽热的双眸似乎能将障碍燃烧殆尽。她似乎能看到躲在黑暗中的指挥官，以及那团将他蒙蔽的可恨阴影。
强烈的愧疚感在他心里悄悄地种下了一颗罪恶的种子，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然而这颗大树不过是一场虚伪的幻影，不过是强烈的自责使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么，她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为他破解虚假的真实！
“现在，让我履行约定吧，亲爱的。”同盟低头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誓约之戒，大手一挥便调整舰装瞄准大门。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状态，将所有的思绪都集中一个点上，那个点包裹着她此时最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将房间里的指挥官从无垠黑夜中拉出来。
“呼——”
巨炮喷出的火舌粉碎了眼前的障碍，硝烟弥漫的背后正是指挥官的身影，也将她的思绪带回了一切的开始。
稍早·北方联合·列宁格勒港区
那天的同盟早早地来到了海边的观测平台，身着戎装的她手持望远镜屹立在前，好似一座雕像耸立在刺骨的冷风中。
指挥官也与她一同站在观测平台上，瑟瑟寒风让他罕见的用围巾包裹脖颈，即便已经习惯了冰天雪地的他也难以忍受这等强烈的猛风。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阻挡他们今日的热情，因为今天对于港区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逆风风向，能见度高，海面时有波浪，”望远镜忠实的将看到的一切告诉同盟，“呼，不完美，但是无伤大雅。”
放下望远镜的同盟打开了挂在胸前的舰队通讯，严肃的对另一边的人说道：“伏尔加同志，我是苏维埃同盟，准备好了吗？”
“唉？！啊，是！伏尔加已经准备好，唔？！”咬舌头发出的拟声叫人哭笑不得，让同盟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伏尔加现在非常的紧张。因为她是今天实验的主角，以至于从昨天晚上开始她便睡不好觉。
再过一会儿，收纳在她舰装里的舰载机，就要按照命令整列出发。而她的任务则是保证这些小玩意，能安然无恙的升空，完成各种演习后再平安返回。
“伏尔加同志，我明白你的心情十分激动，”同盟的声音飘到伏尔加的耳朵，“现在，我需要你暂时忘掉这种兴奋，专心在即将到来的任务上，可以吗？”
“是是是！我明白的！嗯！”能听出来伏尔加的声音较之先前洪亮了不少，但是还留有许多不安的忐忑。
“咳咳，伏尔加，这里是指挥官，”指挥官也打开通讯并调到相应的频道，“不要想着失败了会怎么样，只需要思考如何让舰载机顺利的起飞就好。”
“如何让舰载机顺利起飞？”伏尔加的声音裹着几分奇怪，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如何让舰载机顺利起飞，”指挥官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坚决，“比起之后会怎么样，让我们先把第一步做好，之后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你能做到的。”
“唔......嗯！”伏尔加点了点头。
【如何让舰载机顺利起飞？】
伏尔加很快便在脑海中抽出了相应的知识，毕竟如何起飞这种基础知识，即便对于有点冒失的她也是倒背如流了。
没错，这种简单的事情伏尔加是没问题的。这种简单的事情伏尔加绝对没有问题的，一定能做到的！
漂浮在海面上的她拍了拍脸蛋，双手握拳使劲向下给自己打气，还不忘自言自语鼓励道：“没问题的，怎么说伏尔加都是正经的航母呢！”
她不知道的是通讯将这句话，毫无保留的传回指挥官的耳朵，也让指挥官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伏尔加已经准备好了。
“你还真是宠她们啊，”一旁的同盟关掉了通讯，言语中似乎有点儿怨气，“我演习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温柔。”
啊咧？突如其来的怨气让指挥官不知所措，扭头一看先前的冰美人已经嘟着小嘴，双眸的凝视加上抱胸的双手，跟刚冷峻坚毅的她判若两人。
吃醋了，指挥官在瞬间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伏尔加，五分钟时间做最后的检查，”说完，指挥官便关掉通讯来到同盟跟前，“怎么了？难道真的吃醋啦？”
“哼——”同盟没有正面回答，转头留下侧脸对着指挥官。脸上写满了快点来哄我，不然我就生气了的感觉。
指挥官好笑的歪了歪头，他倒是没想过这个小醋缸，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吃醋。仔细想想，也许跟太久不见有点关系吧。毕竟，这两个礼拜他出差来着。
“好啦好啦，先别生气啦，”指挥官揉了揉同盟的脑袋，“等完事后，给我的阿琳娜做一顿好吃的将功补过，好不好？”
“嘻嘻，这还差不多。”达到目的的同盟没有胡闹，轻咳两声转换情绪后，便继续观察海岸线的情况，这倒是让指挥官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是了。毕竟，哄一哄亲爱的妻子兼可爱的小猫咪什么的，对他而言还是挺享受的。
看着她重回冷峻的身影，以及眼眸中莹亮且充满渴望的光芒，他心里的柔情也慢慢的转变为对实验成功的渴望。
因为今天对她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日子。如果今天实验成功，就意味着北方联合拥有了翱翔苍穹的能力。
塞壬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获得新生的故国，也无法在这场灾难中独善其身。战斗，成了她们唯一的选择。
战争初期的一溃千里，随后不得不舍弃部分国土以及海域，用空间换取时间苟延残喘。再到战争中期的殊死顽抗，无数热忱鲜血染红了充满硝烟的海洋。最后到现在的相持反攻阶段，他们终于有能力将塞壬驱逐出国土。
战争摧毁了北方联合的家园，让无数人成了难民。却也让北方联合在其中不断地学习进化，最后成了一支经验丰富且战力强劲的军队。
但是这还不够，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完成所有人的夙愿。所以她要让红色的灵魂长出双翼，翱翔在苍穹之中。
然而，这条路并非一路坦途。
虽然舰娘们的塑造已经十分成熟，但是舰装的设计就是另一回事了。
为了翱翔苍穹，科研部门可谓是呕心沥血。舰载机，升降机，航空甲板，弹射系统......等等一系列困难摆在众人眼前。
最后，靠着工作人员们超乎寻常的热情，以及突破身体极限的无数个日夜。终于，让北方联合拥有了飞翔的资本。
成败与否就在今日，她为了今天等了太久了。
“各单位注意，进入60秒倒计时，”同盟再次打开通讯，并且切换到公共频道，“所有人员按部就班。”
确认的声音此起彼伏，想必每个人的心情，都跟这位旗舰一样。紧张，却又对接下来的时间充满期待。
“倒计时，5,4,3,2,”同盟平稳的声音逐渐高昂，“1，实验开始！！！”
话音刚落，站在演习海域上的伏尔加开始屏气凝神，舰装放射的蓝光宛如呼吸一般在闪烁。十余架次的舰载机，如同军武列队般出现在航空甲板上。
悦耳的引擎声被点燃，舰载机一架接着一架的冲出了伏尔加的航空甲板，升空的舰载机在她的身边盘旋，犹如升龙出海一般直抵苍空。
飞翔的舰载机并不罕见，却依然让他们心生赞叹。尤其是同盟，她心中的期许也随着飞翔的舰载机飘向蓝天。
历时多年的磨难，卧俯于东方的巨熊终于拥有了飞翔的翅膀，带着红色的意志自由地翱翔在碧蓝的海洋之上。
北方联合的海军技术因为缺少时间的沉淀，一直以来都是处于追赶者的姿态。面对各大阵营以及塞壬的优势，他们不得不付出更多的时间实现弯道超车。
虽然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但是离一流海军还有差距。可是他们一直未对此放弃希望，因此才会不断地累积量变到质变，最终建立一支叫人向往的海上强军。
望远镜里那些带着红星的舰载机，便是对希望最好的阐述。
“报告，舰载机已经全部升空！”通讯里传来了伏尔加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一丝哪怕胆怯。
“很好，现在进入航空队列的测试！”同盟又向伏尔加传达了新指令，同时静待接下来的光景。
随着同盟的命令，盘旋在蓝天上的舰载机好似身着芭蕾服的舞者，在伏尔加优雅的指挥下在天空的舞台中飞旋。
潇洒自如的舰载机不断地按照命令变换阵型，俯冲，爬升，回转等动作层出不穷，在大海与厉风的奏乐中随心所欲。
看着变幻自在的舰载机，不少兴奋的同志们已经按捺不住，有的不断叫好有的摩拳擦掌，似乎下一秒便准备把酒言欢相互庆祝。
不过，伏尔加的表现的确远超标准，演练的内容完成的十分出色。接下来只要让舰载机顺利着陆，那么众人准备的香槟就能派上用场了，而伏尔加也已经做好返程的准备。
然而，就在她准备命令远方的舰载机返程的时候，通讯里传来了指挥官的声音，“伏尔加，这里是指挥官，现在感觉怎么样？”
“是！一切良好，舰载机以及舰装的燃油都十分充足，相信可以顺利完成着陆的任务。”伏尔加汇报到。
“不，我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环境，”指挥官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否正常？”
这句无厘头的话让伏尔加摸不着头脑，也让指挥官身旁的同盟一头雾水。演练的场地是港区近海，还有预先部署的侦查网以及同志们的严密把关，即便是塞壬也无法悄无生息的过来才对。
“现在，我要你控制舰载机的同时，静下心来感受周围的变化，”指挥官耐心地朝通讯建议，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小巧的风速仪，“无视其他的声音，用心智与身体与感受。”
犹豫过后便是服从，伏尔加降低了舰载机返航的速度，从而分散部分精力来感受周围是否有变化。
空气的流动似乎更加清晰，她感到细风在指尖穿梭而过。翻腾的海浪声变得杂乱无章，逐渐变成惹人烦恼的碰撞声。
引擎的轰鸣声愈来愈近，却无法掩盖寒风的呼啸，风息的流动似乎悄悄地发生变化，本是迎面而来的逆风逐渐改了风向。
“唉？总感觉风向要变了。”伏尔加将结论送到通讯另一边的耳朵里。
听到这句话的同盟很是疑惑，可是不一会儿她便收到消息，说接下来的风向也许会在五分钟内发生变动。
“既然如此，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指挥官先是朝同盟笑了笑，随后便命令伏尔加进行回收作业。
海面上的伏尔加点了点头，她即刻将全舰调整到面朝风向的方位。在逆风的帮助下，舰载机前后有序的降落到甲板上，同时也昭示演练结束。
“同志们，我宣布，今天的实验，取得，圆满的成功！！！”
话音刚落，同盟便听到雷动掌声从通讯里头传出，甚至能隐约看到同志们兴奋癫狂的表情。殊不知她才是最兴奋的，藏不住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
”指挥官将手中的风速仪放到口袋里头，来到同盟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微笑说道：“现在不用憋着了，尽情的喊出来吧。”
同盟眨了眨眼睛，突然冲进指挥官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扑到，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仰面朝天。
就像是考试得了满分的女孩，带着兴高彩烈的笑容扑进父亲的怀抱。当然，用父女关系形容他们不太妥当。然而从需要照顾的方面来看，说成父女关系也没什么不妥的。
“我们做到了，指挥官，”同盟伏在指挥官的耳畔轻声呢喃，语气逐渐的激动，“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啊，你做到了，阿琳娜，”指挥官唤出两人独处时才会用的名字，眼里尽是藏不住的温柔，“你带领同志们做到了，恭喜你。”
喜悦的呐喊声包围了仰卧在地的两人，卧倒的同盟不断地用前额顶撞爱人的肩窝表示高兴，仰躺的指挥官则温柔的抱着同盟的柳腰，一同享受胜利的片刻。
终于，缓过劲的同盟起了半身，以鸭子坐的形式跨乘着指挥官的腰身。她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才对着通讯说道：“同志们都辛苦了，尤其是伏尔加同志，你们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今晚六点钟海军俱乐部，我请客！”
雀跃的欢呼声再次从通讯呼啸而出，其中就包括了伏尔加不好意思的感谢。人人都沉浸在欢天喜地的氛围之中，已经能想到晚上同志们勾肩搭背跳伏特加舞的场景了。
“不过，在这之前，”同盟立刻转回稍微严肃一些的声音，“各单位请立刻整理演练的数据，72小时之内我要看到报告摆在我跟指挥官同志的桌面上。”
这句话回音自然没有那么热烈，但谁在乎呢？现在最重要的是高兴，以及对伏特加的期待。
面带微笑的同盟关掉了通讯，将香槟木塞迸发的声音留在另一边。她再次俯身紧搂指挥官的脖颈，铺散在地的银发与白色戎装交织，好似一朵冷峻的白莲花。
现在的她只想跟他歪腻，因为她知道没有他在身后打点一切，这份喜悦就不会到来。
“姐姐，我们来，噢，”熟悉的声音突然飘过两人的耳旁，“看来，咱们出现的不是时候。”
意外的声音让仰伏在地的两人迅速起身，定睛一看手中拿着香槟的罗西亚正滑稽的看着两人，她身后还有贝拉罗斯以及基洛夫。
“交货。”
“好吧......”
只见基洛夫无奈的掏出了一个小袋子，掂量了一下后便扔到贝拉罗斯的手里。贝拉则是一脸自信的抓住袋子，抛了几下后便放进衣服里。
这场景看得指挥官跟同盟都有些无语，他们已经能肯定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贝拉罗斯跟基洛夫的赌约，毫无疑问是贝拉赢了。
至于赌约的内容嘛......
“我还以为你们在公共场合不会那么放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基洛夫摇了摇头，“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们的恩爱程度了。”
“毕竟我的好大姐已经被姐夫养成一个......呃，”贝拉罗斯似乎在想何种措辞比较合适，“呃，对，半个废人，姑且没到整个吧。”
“还真是谢谢你的恭维啊，我的好妹妹，”眯眯眼的同盟似乎有点小生气，“所以，你们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来跟你们一块庆祝的，”罗西亚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毕竟，你们可是成功的第一功臣。”
“谢谢，”妆容整理完毕的指挥官应和了罗西亚的回答，“当然，如果下次能给我们提个醒，如果没有赌约，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我们站在这里已经有一小会儿了，”基洛夫双手一摊接无奈一笑，“不过，你们似乎太过投入，所以嘛......”
“行行行，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咳咳，”同盟迅速做出回应，“现在的关键是庆祝，对吧？罗西亚，香槟拿过来。”
偷笑的罗西亚甩了甩脸，重新带上了冷峻的面具。踏步向前的她将手中的香槟，交给了她的姐姐。随后挪到一旁，等待喜悦的降临。
同盟环视四周的伙伴，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酒瓶，激动的手臂以幻影般的频率摇晃瓶身。
“嘭！”
香酒突破瓶颈的响声贯彻耳畔，醇厚的香气带着喜悦如喷泉涌出，源源不断的美酒与同盟的声音纠缠在一起，发出了喜悦的呼唤，“现在，让我们喝彩吧！”
“Ура！”
港区时间晚上六点，地点是海军俱乐部，同志们几乎都到齐了。当然，部分过于兴奋的早已莅临就坐。
轻快的音符飘逸在大厅里，水泄不通的空间里尽是美酒佳肴，摇曳的灯光被伏特加晕染出朦胧的颜色。
与沉闷的外交晚宴不同，轻松愉悦的氛围让人舒心，即便是不喜喧闹的指挥官也面露笑容，而不是带着伪装的面具。
曾几何时，指挥官经常思考一个问题，他的工作性质到底是什么？至少在他赴岗上任之前，他认为工作内容不过是指挥战斗，管理港区以及协调后方。
毫无疑问，他十分出色，无论是北联或是东煌对他都赞不绝口。随之而来的不仅有赞美，还有愈来愈多客套的笑脸，以及数之不尽的宴会。
但是，指挥官为啥一定要参加宴会呢？！！！
在宴会上的他需要时刻成为扑克脸，扯着僵硬的嘴角与来访者碰杯问候并致意。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心力交瘁。
但是在这里，他不需要躲在安静的角落，也不需要感受做做的掌声。他要做的就是手持伏特加，与值得信赖的同志们举杯共饮。
“干杯！！！”
玻璃杯的碰撞声清脆悦耳，满杯的伏特加灌入腹中，热烈的酒劲像是一把尖刀剐蹭红润的咽喉，难受却又让人心旷神怡。
“啊，舒服。”心满意足的指挥官发出了爽朗的声音。
“记住适可而止，”同盟用指挥官送的手绢擦了擦嘴，“虽然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但是别忘了你的身体。”
“嘿嘿，我知道的，”指挥官像孩子糊弄母亲一样应和，“不过，今天就麻烦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
“我要是说不行，今天你也不会听吧，”同盟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就注意点，别喝醉了......不过也不可能吧。”
千杯不倒，这个词放在以前同盟是不信的。如果千杯不够那就再加一杯，只要是人总会有被喝趴的时候。
但是，在指挥官身上不存在这种情况。连续喝趴了十八位北联上将，整个人脸不红气不喘，还能说出一声不好意思。
除了酒神，同盟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此事过后让指挥官在军界本就如雷贯耳的名声锦上添花，许多慕名而来军官都要求跟指挥官一决雌雄，只不过都成了败军之将。
如果不是后来同盟的命令，估计他每天都会泡在酒精里。只不过据他本人的说法，他对酒其实不太感冒，因为像是在喝白开水。
“安心吧，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指挥官边说便给自己满上，“还有，如果你晚上温柔点的话我会更长记......疼！”
腰肉被纤细的手指握住，坚狠的力度将其逆向扭了一圈，皮肉不笑的同盟眯着眼睛核善的盯着指挥官说道：“不好意思，你能再说一遍吗？”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不过当事人并没有说出这句话的勇气。
“你说的很对！”指挥官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并想要轻轻地拍掉腰上的手掌。
“哼！”抽回手掌的同盟专心致志的品尝跟前的罗宋汤，不过还是老实地将身体往指挥官的旁边靠。
“话说，怎么没看见阿芙乐尔前辈，”指挥官环视四周，“她不是最爱这种场合了吗？”
“嗯？噢，对了，她临时有事要去莫斯科一趟，”同盟眨了眨眼后说出了答案，“估计是太紧急了吧，所以连你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那位前辈跟莫斯科一直独有的双线联系，是他管不着的范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那个，指挥官，”软糯糯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身后，扭头一看是今天的功臣伏尔加，“我能加入你们吗？”
伏尔加在向指挥官询问，眼神却飘向同盟那边，似乎在询问女主人的意思。
“唉，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同盟捂住眼睛摇了摇头，“我像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不像，只是有点护短而已，”喀琅施塔得也出现在众人面前，“硬要说的话，就像是小姑娘保护洋娃娃的感觉？”
经常与伏尔加走在一起的她，今天则被当做打气的伙伴。
“哈哈，”被人说成洋娃娃让指挥官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我都还没恭喜你呢。伏尔加，我敬你一杯。”
“说得对，”同盟也拿起酒杯，“伏尔加同志，今天你辛苦了。”
“不不不，其实还得谢谢指挥官，”伏尔加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果不是指挥官在最后时刻的提醒，恐怕伏尔加还会遇到大麻烦呢。”
四人的酒杯碰在一起，随后痛饮杯中的甘醇。湿润的喉咙被辛烈刺激，成倍的舒爽直达脑海的深处。
“说起来，以前其实就有点好奇了，”喀琅施塔得擦了擦嘴角，“指挥官同志似乎，对飞行的事情十分了解？”
“啊？有这回事吗？”指挥官愣了愣。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同盟则同意喀琅施塔得的想法。
首先，他对舰载机十分的熟悉。虽然舰载机的研究主要都是交给各个科研部门，但是指挥官在其中体现的作用同样无法忽视。
无论是舰载机的参数，亦或是故障潜在性等等，他都做出了详尽的建议以及调整的方案。也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所以才能从东煌借来几位高精尖人士，加速了突破瓶颈的速度。
其次，就是体现在伏尔加的训练上。因为，所有的训练内容都是由指挥官布置的，也是他自告奋勇的结果。
开始的时候，同盟也曾考虑过是否应该从空军借调一些精英训练员，从而加强伏尔加的训练质量，好让她能尽快掌握飞行的技巧，但是指挥官的存在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某天她将指挥官拟定的舰载机训练方案，交给了一位相熟的空军上将过目。不曾想得到了十分优秀的反响，对方甚至开玩笑的说想要挖海军的墙脚。
最后，则是刚刚的演练。他对风的判断在海军而言实在是过于出色，甚至能在预报之前就能判断风的转变，这绝对不是天赋之类的解释能搪塞过去的。
种种线索看下来，喀琅施塔得的好奇心也不言而喻了。
“啊，好像的确没跟你们说过这回事呢，”指挥官想了想有挠了挠下巴，“毕竟，我一开始的志愿是空军啊。”
“ε=(´ο｀*)))唉？！！！”这个回答让在场的人都炸了锅。
“你们应该都知道，北联参与了东煌士官学院的成立吧，”指挥官一边说着一边朝服务生挥手加酒，“嘛，一切都应该从那开始。”
百废待兴的东煌，并没有完善的人才培养系统，尤其是军事方面的人才。这个致命的缺点会让其无法应对潜在的危险局面，甚至面临军队崩溃的危险。
在北方联合的建议下，东煌决定在东北的冰雪之城建立一所士官学院，从而达到人才自给自足的目的。
从筹建到破土动工，栽到学院规划以及教授招募，作为友人的北方联合提供了宝贵的协助，甚至还派来了一系列专家和顾问，成了学院开学后的坚强后盾。
这些历史苏维埃同盟和喀琅施塔得并不陌生，尤其是曾经在那里客座过的同盟，但是这跟指挥官的选择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可能不知道，士官学院初设的科目是没有海军科的，”指挥官回想着，“毕竟，海防力量并不是东煌的优选。”
自古以来东煌都是一个陆权国家，实行的政策也是陆军为主空军为辅的方针，海军方面则一直是被忽视的存在。
“因此，我的志愿便选择了五门初始科目之一的航空兵，”他轻轻地抿了一口酒，“但是，我的成绩还是差了一点，便被调配到了空军预科班，打算一年后再战考场，然而......”
看着指挥官的眼神，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含义。毕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人无法忘记。塞壬的诞生，也只有这种意想不到的冲击，才能让一个忽视大海的国家重视起来。
“海兵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成立，并且进行紧急招生，”说到这他便指了指自己，“因为我的综合成绩在预科里算是优秀的，学校便问我有没有转到海军的意向。”
接着的事情众人也猜的差不多了。从空军预科班到海军正式班，并见到了前来交流的阿芙乐尔，并在她的推荐下前来北方联合进修。
最终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指挥官，并以“借调”的名义来到北方联合指挥战斗，并得到了同志们热切的友谊以及深厚的信任。
只是，这个说法似乎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指挥官，你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吗？”同盟眉头微周，眸海涟漪乍现。
“是啊，啊，也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只是不太起眼的经历，所以就没留心了。”以为爱人有些怨气的指挥官安抚道，毕竟他的最爱在这方面有些敏感。
然而，这次他却猜错了。
过目不忘，这个是同盟的诸多优点之一。在这个能力的帮助下，目光所致的事物都将被她印入脑海。其中，也包括同志们的资料。
而这个优点，也为同盟的另一个优点提供了巨大的帮助，那就是熟悉同伴们的资料参数以及习惯等等。
只有完全了解一个人，才能给他分配合适的工作或者岗位，以及明白他是否值得信任，这是同盟的信条之一。这个信条，自然也用到了指挥官的身上。
当初还在伏龙芝学院任教的时候，她对指挥官的材料便烂熟于心，也正是那份官方材料让现在的同盟有了顾虑。
因为东煌士官学院提供的材料中，根本就没有指挥官在预科班研读的信息。
指挥官是不会对她说谎的，严肃的官方材料也不会出错。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某些疏忽的缘故，导致官方并没有这段档案。
若是平时，同盟也许会对这个可能性表示信服。但是，作为军人的她实在难以想象东煌军方会有如此低级的失误。
那么，被墨水抹掉的可能性呢？同盟也不认为这是正确答案，因为这段平平无奇的军旅生涯，根本就没有上墨水的价值。
除非......
“......盟，同盟，阿琳娜？！”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沉思的同盟唤了回来。
“啊？！怎，怎么了？”被打断的同盟看着疑惑的指挥官，他似乎已经盯着自己很久了。
“突然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指挥官问道，而且爱人方才的表情也有点严肃。
“......不，没什么，只是脑子不由自主的想到以后的事情。”同盟很快便恢复了兴奋的脸容，同事用了一个正当理由搪塞过去。
指挥官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去深究。毕竟，放松下的走神也算是同盟的标志之一，虽然这次走神的原因不得而知。
被叫醒的同盟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所有疑虑，兴许只是她太多心了。只是事关指挥官，所以她才会情不自禁的往深处去想。
何况，这段经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不如说，她感性上还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如果他真的考到空军科，那么也就不会跟她见面了吧？
“唉——？为什么要选空军呢？按照指挥官的说法不是陆军更好吗？”呆萌的伏尔加歪了歪头不解的问道。
“唔？怎么说？男孩子都有一个翱翔于空的梦想吧，”指挥官的神色柔和，甚至有点天真，“说来你们也许不信，我儿时的梦想还是当宇航员呢。”
“嘛，无论如何，指挥官同志还是来海军了，”喀琅施塔得拍了拍指挥官的肩膀，“用你们东煌的话来说，这就是命中注定！”
的确，虽然没能在空军服役有些遗憾，但是指挥官丝毫不后悔当日的决定。无论是捍卫天疆的飞翔战士，亦或是驰骋海洋的碧蓝卫士，都是为了保家卫国的存在。
何况，如果没有来到海军，指挥官也绝对不会遇到她。
“原来是这样啊，”伏尔加点了点头，似乎十分明白这方面的向往，“那么，指挥官在预科的时候能开飞机吗？”
“当然，虽然是预科班，但是基础知识还是非常扎实的，其中也包括了基本的飞行训练，”指挥官看着眼前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第一次飞行记得是......”
他突然愣住了，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困惑，千丝万缕的违和感如同极速奔驰的快艇，在广袤的脑海中肆意奔袭。
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他像是一位精壮的矿工，不留余力的挖掘大脑深处的土壤，想要找出那个藏着飞行记忆的宝藏箱子。
然而，使劲浑身解数的他，哪怕一丝相关的信息都无法得到。心湖似乎有着翻腾的水声，混乱的记忆如同高涨的潮汐，把他的神志淹没其中。
“指挥官，指挥官？”逐渐放大的黑瞳让同盟觉得不对劲，赶紧喊了几声想要得到他的回应。
疼痛，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好似一把尖锐的锥子，缓缓地扎进他的大脑，让他无暇顾及左右。
淹没在记忆之海中的他不断地调整呼吸，努力的集中精神想要找出答案。终于，一个小小的白点出现在被海水包围的黑暗中，也许那个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当他奋力向前亲手抓住那个闪烁的光点后，脑中的世界仿佛被一把重锤敲打，记忆的海流如同破碎的玻璃一般散落各地。
“唔？！！！”
每片玻璃似乎都藏着一段故事，故事却对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将他的知觉撕咬成片。无数幻觉冲击他的大脑，未见过的光景被记忆的碎片折射到迷茫的瞳孔。
“指挥官？！”见状不对的同盟赶紧握住爱人的手心，眼里充盈了忧虑以及疑惑。
“我，我需要去一趟卫生间，”即便是放下酒杯这么简单的动作，似乎已经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我好像......有点头晕。”
“我跟你一块......”
“不要跟过来！”
急促激动的口吻让同盟惊愕，就连指挥官自己也吃了一惊。他连忙别过头，不想去与那双饱含委屈的眼睛对视。
“不要跟过来，拜托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尽可能温柔的留下这句话，指挥官便头也不回的朝卫生间走去，留下一脸懵圈的喀琅施塔得以及伏尔加，还有内心受挫的同盟。
“唉？！难道说，伏尔加问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尴尬的气氛让伏尔加手忙脚乱，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把事情搞砸了。
“你还好吗，”喀琅施塔得来到同盟的身边，轻轻地按住友人无力的肩膀，“别放在心上，兴许他只是累了而已，让他歇歇。”
“我知道的，”同盟冷静的说道，口吻里没有丝毫温度，“让我静一静。”
“好的，”喀琅施塔得叹了口气，轻柔地拍了拍同盟的肩膀，“我们等你们回来喝酒。”
说完，便拉着一直说抱歉的伏尔加消失在同盟的眼眸里。
心累的她缓缓地坐下，怪异的感觉好似一根细针，渐渐地深入脑际刺痛了她的神经。恼人的违和感又回到了同盟的脑海，好像一根丢不掉的烟弥漫不散，女性的直觉以及常年的经验让她确信那段空白绝对有问题。
【指挥官，你到底瞒了什么事情？那段不存在的经历，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生间的大门被反锁住，潺潺水声充斥了空间，柔和的灯光打在镜子上，折射出指挥官狼狈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双手不停地将清水扑到脸上，想要让冰冷的清露冷却他的头脑，同时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要回到镇定的状态在脑海找出被藏起来的故事。
然而破碎的感觉好似喷涌而出的井泉源源不断，每当他想要集聚精力的时候回馈他的却是心如刀绞。
大脑好似一团混乱的浆糊被搅得七零八落，愈来愈着急的他开始害怕，害怕那个丢失的答案到底藏着怎么样的真相。
恐惧，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答案的恐惧仿佛一道深刻的阴影，将失魂落魄的他笼罩在无法得见阳光的深渊中。
粗重的喘气声逐渐取代了流水声，与不断颤抖的身体主宰了指挥官的心智。心脏的跃动声不断地加快，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膛。
浑身上下感觉不到温度，身体的血液瞬间被凝固。四肢的感觉逐渐麻木，脱力的他滑倒在地上。
眼里的世界失去了斑斓的色彩，只留下一片精致却骇人的灰色。意识仿佛被黑色的潮水包围，蛮横无理的将他带到大海的深渊。
动弹不得的他缓缓下坠，拼命的想要挥动四肢游离深渊。然而，从脖子到肩膀再到脱力的双腿，都因为恐惧的渲染而僵直停滞，宛若一具断线的人偶。
无能为力的他只得不断坠落，越往下掉心里的恐惧便会多一分。四周空无一人的海渊让他孤独，找不到答案的委屈让他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尽力保持清醒。
海水的压迫感让他愈来愈难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压强挤出来了。不想认输的他极尽全力抬起右手，想要抓住那丝愈来愈弱的亮光。
“哗啦！”
刺骨的寒冷像是尖利的刀锋，将他被海涌包围的身体弄得遍体鳞伤。渐渐地那只想要抓住希望的右手洒出了猩红的血液，与冷冰冰的海水融为一体。
不一会儿，一头看不见尽头的巨兽来到他的眼前，宛若被鲜美的血腥味吸引而来的猎人。张开巨口的它毫不犹豫的将猎物吞下，留给他的只有墨水般的黑暗以及快要失去知觉的恐惧。
那些被重锤击碎的破片再次出现，闪闪发亮的它们十分耀眼，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的明亮。
指挥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像是一位求书若渴的书呆子，拼命的想要将碎片映入眼帘。
忽然，刺骨的冰冷像是一道晶莹的亮光，在成千上万张破片中不断地折射，瞬间打穿了他脑际中的黑暗，驱散了那层薄薄的迷雾。
“唔？！”
足以遮天的深维巨兽突然消散，墨水般的黑暗逐渐退散，他又回到了那个近乎无光的深渊。记忆的碎片以及巨兽的身体纠缠到一块，化作一块块棱角分明的拼图慢慢拼凑，将缺失的画页展示在指挥官的眼前，却还是少了正中心的那一块。
突然，数之不尽的鱼群将他包围，将不知所措的他带回了海洋的表面——他......成功逃出那个无底的深渊。
模糊的意识将他带回那个卫生间，绵绵不绝的流水声依然响彻耳畔。然而此时的指挥官却不是独身一人，而是多了一位与他作伴的不速之客。
溃散的瞳孔看着那个身影来到他的跟前，焦躁感让指挥官拼劲全力的想要看到对方的模样。他竭尽全力的抬头，终于将那位神秘的客人映入眼帘。
“轰隆！”
藏起来的故事好似铺天盖地的海啸，瞬间便满溢了他的脑海又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想起来了。”
两行清泪延绵不绝的从眼眶流出，全身发颤的他突然间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出在地面打出一片血花。
疲惫与恐惧击垮了剩余的理智，将他带到无垠黑暗中缓缓沉睡。
“对不起......”
这是指挥官沉眠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唔.......”
朦胧的双眼看不透前方，只能不断地眨动眼睛驱散迷雾。嗅觉似乎比视觉更早觉醒，那股熟悉却又恶心的药味像是腐烂的迷香，让指挥官心生烦躁。
距离上次躺在医院过了多久呢？指挥官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他的脑子在一段时间后就会自动过滤掉不那么好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视力恢复的他扭头看向四周，病房内除了自己别无他人。熟悉的感觉不禁让他怀疑，这是不是上次的房间。
“话说回来......”
为什么自己会躺在病房里？尚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暂时无法给予他正确的回复。
“叩叩......”
“请进。”
“哟，您醒了？”
房门被推开，站在那的是银发红瞳的罗西亚，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的东西把袋子撑得满满的。
“早上好，不，应该是下午好才对。”
指挥官这才看到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的时针以及窗外的天色，告诉了他正确的时间。只是，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她，还是让指挥官有些失落。
“要是找姐姐的话，她人在莫斯科噢，”罗西亚来到床边，将袋子里的东西慢慢的摆到桌子上，“所以，她就拜托我来照顾您了。”
“是要去汇报工作吧，”指挥官想了想说道，“舰载机的实验成功了，她是要去克里姆林宫一趟。”
“是啊，”罗西亚点了点头，“只是多亏了某人晕倒，本该开开心心的庆功宴草草结束了。”
声音里透着无奈的罗西亚，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束盛开的康乃馨。随后，她走到床头柜将花瓶里头的花朵替换掉。
“抱歉抱歉，”指挥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下颌，“话说罗西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昨天究竟......”
“准确来说是大前天的事情，”罗西亚来到窗台，将玻璃窗打开通风，“姐姐见你在卫生间许久都没有出来，便决定破门而入，没想到您居然晕倒在地上，而且满脸鲜血。”
晕倒在地上还满脸鲜血？罗西亚的说辞让躺在床上的指挥官有点懵，按道理说他的身体虽弱但还不至此。
“查出来我是什么问题了吗，”指挥官看着天花板随口问道，“该不会是之前留下的旧疾复发了吧？”
“不，医生同志说您只是低血糖晕倒了，”罗西亚也是平淡的回应，“也给您检查过身体，他们说没有复发的迹象。”
倒不如说还好没有复发的迹象，如果真的跟旧疾有关天晓得同盟会干嘛，罗西亚可不会忘记那天宛如蛮牛般的姐姐。
当同盟看到躺在地上的指挥官，一贯冷静的她宛如看见红布的蛮牛，一下子便失去了理性只懂冲撞。
她赶紧将昏迷不醒的指挥官送到医院，医院方面也是急急忙忙的替他检查，最后得出了低血糖不用担心的结论。
但是她还不放心，勒令医生们给指挥官用上最好的仪器做全身检查，尤其嘱咐要注意是否有旧伤复发的可能。
而她则在罗西亚的陪伴下，乖乖的在医院长廊等待结果。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在医院久留，因为那样会叫她想起那段绝望的过往。但是为了第一手信息，她还是忍住留了下来。
最终，检查的结果也是并无大碍，旧疾虽有但是亦往好的方向发展。听到这，同盟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本来，她想要一直陪着指挥官直到他康复。但是上面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要她在24小时之内抵达莫斯科汇报工作。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照顾指挥官的担子撂给了罗西亚，而她则是即刻启程。
“是吗，”指挥官回复道，“辛苦你了。”
“无论如何，您没事就好，”罗西亚将病房打理了一遍，然后轻声说道，“医生说您修养三天就能出院了，这段时间的工作就交给我们了。”
“那就拜托你们了。”指挥官点点头，如同让那位知道他偷偷加班的话，自己绝对会有性命之忧。
“没问题，”罗西亚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伏尔加同志让我替她说声抱歉，抱歉她问了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突然，尖锐的感觉切入了指挥官的脑海，让不知所以的他背脊发凉。
“......说道工作，”指挥官突然想到了什么，右手忽然抓住被褥说道，“罗西亚，能不能把办公桌上的红盒子给我拿过来？”
“唉——？”罗西亚明显被指挥官的提问搞迷糊了，“您还躺在病床上呢，这么快就想要展开工作了吗？”
“只是低血糖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指挥官随口回复道，“何况，红盒子里的文件只有我能批阅。这段时间我躺下了，估计已经堆积了好几个了吧？”
“话是这么说，”罗西亚点点头表示同意，却又补充道，“病人还是先好好躺着吧，如果被姐姐知道您可就惨了。”
“哎呀，我的小姨子，”指挥官苦笑道，抓住被褥的手有用了几分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且你姐远在莫斯科呢。”
“姐夫......”
“不然我真的好无聊啊。”
“......Stolichnaya，三个月的量。”
“......两个月行不行？”
“四个月，最终价。”
“成交。”
两人就这么达成了共识，完事的罗西亚也准备离开了。
“对了姐夫，”罗西亚开门后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下次可要注意点了，即便是低血糖晕倒也搞得大家提心吊胆了一会儿呢。”
“嗯，我知道的，”指挥官苦笑道，“顺便替我给大家问好吧。”
“嗯，红盒子明天给你送过来，”罗西亚挥了挥手，“今天您就先好好休息吧。”
终于，罗西亚离开了病房，也带走了生气留下了死寂。高照艳阳逐渐躲进了云层，让沉寂的病房显得更加幽闭。
他颤颤巍巍的撑起半身，疑神疑鬼的看向四周，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封闭的盒子，而将他关在这里的人正在某个角落盯着他。
突然，一阵阴风从窗外吹来，让他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神秘的力量抓住了他的脑袋，拼命的想要将他的视线挪向窗外。
感到恐惧的他拼命的尝试抵抗这股蛮力，但是徒劳无功。他的眼睛一点点的朝窗户移动，每移动一寸他都能感觉到心里那道未愈合的伤疤，被尖刀一点点的划开。
终于，他的双眼直视那面叫人惊悚的窗户，窗户除了倒映着指挥官的身影，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是一个藏在黑暗之中的影子，无法得见他的模样，像是一阵驱赶不散的迷雾，将指挥官笼罩在墨涌的黑暗中。
“呵呵呵，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忘了我的存在，”影子发出了嘲笑的声音，“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不错嘛。”
“我没有......”指挥官双手抓紧床褥，别过视线想要回避影子的质问。
“你忘记了一切，成了一名海军，还找到了一个爱你的女人，”影子的声音无处不在，“而我呢？则成为了孤魂野鬼。”
“求求你，不要说了......”指挥官将身体缩成一团，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作为你的老搭档，我应该为你献上诚挚的祝福才对，”影子继续讽刺道，“毕竟，你能够活到现在，都得拜你手上的鲜血所赐，那些属于我的鲜血。”
“不，不是的......”胸口被死死地堵住，紧绷的太阳穴快要崩裂，五脏六腑都纠缠到了一块，恶心的感觉缓缓地爬上咽喉。
“那么着急的要罗西亚把红盒子送过来，不就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从而忽视我吗，”影子的声音越来越近，“还真是无情呢，搭档。”
“你究竟想怎么样？”指挥官的声音愈来愈不耐烦，愤怒燃烧着他的血液，恐惧冰冻了他的心扉。
“呵呵，你知道我想怎么样，”影子似乎就在指挥官的耳畔，细言轻语叫人焦躁，“仔细想想，要是那个女人知道真相，得知你是个无情的刽子手。想到她嫌弃你的模样，还真叫我兴奋啊~”
“够了！”指挥官一把抓住旁边的花瓶扔向影子，传来的却只有墙壁击碎花瓶的声音，以及鲜花零落的悲景。
“难道不是吗，”影子的声音滑稽且嘲弄，“如果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就不会忘记你的战友，忘记那场你一手酿成的意外。”
“别再说了！”
指挥官只能用被褥盖着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无视那个嘲弄的声音。缩成一团的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瑟瑟发抖的他不敢出声双眼紧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地呢喃着，不知何人能听到他的歉意。
莫斯科·某处
朴素的装潢配上一些必备的办公用品，这就是苏维埃同盟在莫斯科的办公室。办公桌上除了电脑以及文件夹外，还放了一杯茶水和一张合照。
“叩叩。”
“请进。”
一只中等身材的蛮啾将房门推开，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旗袍手握纸伞的女性。标准的东方人面孔，柔顺美丽的黑发，淡雅清新的气息，红宝石般的双眸以及优美迷人的微笑，被水捏成的她无论走到哪都会是最亮眼的那颗星。
“好久不见。”
“是呢~”
同盟起身并做出请的姿势，邀请来人一块坐到办公室的客座，又命令一同进来的蛮啾准备好茶水以及茶点，完事后便让蛮啾离开独留两人。
“老地方住着还习惯吗，”同盟随口问道，“还是说想换个新的住所。”
“呵呵，我很满意，”女子优雅的拿起茶杯，琼鼻嗅了嗅茶香，“毕竟，我也算是个念旧的人。”
“我知道你明天要跟上头见面，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同盟的声音多了几分严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你听我说一个故事，逸仙同志。”
“既然是同盟小姐的故事，那么逸仙自当洗耳恭听，”逸仙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放在小腹上，“请讲吧。”
已经得到了对方的首肯，同盟便将故事倾吐而出。
“以前有一个少青年，因为对天空的憧憬，所以报考了某所军校希望成为一名飞行员，”同盟舔了舔嘴唇，“他成功了，并且因为优异的成绩被分配到甲级班。”
“天才少年，以军界的眼光来看，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逸仙随口说道。
“他日复一日的学习训练，无论是理论考试亦或是实战考试，他都荣居榜首，”同盟没有理会逸仙的话语，“更重要的则是他收获了一份真挚的友情，那个人是他的武备操作员，也是荣居成绩榜二的精英。”
听到这逸仙的丹凤眼不禁眯细，心脏的跳动也快了几分，“那可真是双剑合璧呢。”
“是的，如果继续下去直到毕业，两人想必会成为绝世双骄般的王牌吧，”同盟接着话茬，“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逸仙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又拿起那只青瓷茶杯，“哦豁？看来是发生意外了？”
“青年的上司十分重视心智魔方的研究，并决定尝试将心智魔方运用到其他武器，比如战斗机，”同盟继续说道，“而这个研究，则是意外的开始。”
办公室的温度似乎冷了几分，不只是因为窗外的寒风吹拂，亦或是两人之间氛围的变化。逸仙没有了先前的从容，同盟失去了之前的冷峻。
“任何武器都需要经历无数遍的测试，对于战斗机而言，没有什么比优秀的飞行员更重要的了，”同盟的音调低了几度，“所以，那对好搭档被选中成为测试员。”
说到这，同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准确来说，是这架战斗机的测试员。”
逸仙没有说话，但是看到照片时她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前半段的测试十分顺利，各项指标都超乎了预期，然而，”同盟的眉头微皱，语气也有点激动，“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
“因为低估了心智魔方的力量，当时制作的机身根本无法承受魔方运转的冲击，导致机身出现严重的故障，”同盟将照片放到桌子上，“最终，战斗机落得机毁人亡的下场。因为这次意外，项目也被紧急叫停。”
“真是遗憾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逸仙的双眸泛起了水雾。
“原本故事到这就应该结束了，但是作为驾驶员的那位青年，却意外地活了下来。是的，深受重伤的他捡了一条命，”同盟的手不自觉的捂住胸口，似乎在心疼青年的遭遇，“但是，他失去了挚友，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憧憬。”
“得知战友牺牲的他，以为是自己的操作失误导致了意外。即便证据确凿与他无关，强烈的愧疚感还是压垮了他，”同盟的眼角有些湿润，她赶紧用手擦了擦，“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魔方的力量影响了他的精神，让他失去了这段记忆。”
死亡在战场上不足为奇，无数人在血淋淋的厮杀中，从恐惧到逐渐习惯血腥味甚至麻木。但是，对于一个从未经历过死亡的青年而言，看着战友因为自己的缘故殉职，这样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后来经过检查发现，青年居然有了高度的魔方适应能力，转手成了难得的海军人才，”许久不发话的逸仙接过了话茬，“外加上塞壬横行，有人便建议让的青年加入海军。”
“但是，这段缺失的经历要怎么填充呢，平白无故的缺少了两年的记忆，任谁都会有违和感，”同盟提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是耍了一点小手段罢了，”逸仙的双眼眺望窗外说道，“使用心理暗示以及催眠为他植入虚假的记忆，同时命令知道这件事的人封口，让他以海军的身份获得新生。”
“并且为了掩人耳目，以留学为烟雾弹，让他暂时离开故土前往北边的冰雪之地，而官方则将过往的蛛丝马迹处理干净，”同盟说，“在某位以曙光女神为名的女性帮助下，他成功来到伏龙芝学习。”
“并且在毕业后成为独当一面的海军指挥官，还遇到了他深爱一辈子的舰船，”逸仙的余光瞄了瞄同盟，随后起身叹气，“这也算是命运给他的补偿吧。”
“命运？”同盟使劲的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口吻愈发的冷峻，“让他忘记过往，被被子虚乌有的愧疚感折磨，这难道也是他的命运？！”
“这是我们当时能想到的最佳选择了，”逸仙苦叹道，“如果放着不管，他很有可能会精神崩溃。虽然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是我们低估了心智魔方的强大。人类还是太脆弱了，在魔方面前好似一张白纸，大笔一挥就能被染成黑色。”
“你承认了？”
“你有资格知道真相。”
“然而告诉我真相的却是喀琅施塔得！”
“你知道我的立场，何况不是我的干预，强如喀琅施塔得小姐，也无法从我们那窃取到蛛丝马迹。”
“阿芙乐尔，她一直都知道？”
“毕竟送他来北联是她的主意。”
“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同盟颤声说道，“我有多想从你的嘴里，确认这个故事是假的！”
稍早之前，当她接到了罗西亚的联络，通讯的内容让同盟决定深入这件事情。
在他的病房内发现打碎的花瓶，以及有的时候会嘶吼痛苦。但是指挥官却一脸茫然，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
这种异样感让同盟不得不刨根问底找到真相，这也使她坚信那段消失的过往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了解真相，她不惜命令喀琅施塔得将她的谍报天赋用在盟友的身上，反正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真相挖出来。
然而，当她成功将藏宝图拼凑整齐，找到藏在过去的宝藏后，留给她的只有痛心以及悲怜，以至于她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就是真相。
所以，她才会趁机找到来自东煌的老朋友，希望从她的嘴里得知事情的全貌。在讲故事的时候，她无数次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但是逸仙的态度还是打破了这一丝侥幸。
如鲠在喉的她憋着许多话说不出口，满心的怜爱以及愤恨早已让她破防。她十分痛心指挥官的遭遇，心疼恢复记忆的他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心疼他要面对无中生有的谴责以及愧疚。
她更加痛恨自己，痛恨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为什么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再早一点，也许指挥官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一直以来同盟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指挥官身上那种过分的责任感，实在是太不寻常。她一开始也认为这是高尚的品质，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指挥官的身上有一个很怪异的地方，那就是喜欢不管自身的死活去完成某件事情。
但是他从来都不会保护自己，仿佛随意丢掉性命也毫无关系。这种作风在誓约之后收敛了不少，但依然存在。
因此，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同盟有了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猜想。
指挥官因为愧疚，失去了自爱的能力，并且下意识的自我暗示从而成了被责任感束缚的怪物。即便失去了当时的记忆，但是潜意识的愧疚让大脑记住了这种扭曲的责任感，随后一直都处于这种近乎精神崩坏的状态。
如果这个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他会对奋不顾身至死方休，为什么他会披荆斩棘在所不辞，为什么他宁可负重前行也不愿接受援手。
因为自己的缘故倒是好友离世，所以希望能竭尽所能弥补过失，即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这种邪乎的价值观，以及曾经失去挚友的痛苦，教会了他如何更好的去爱一个人，然而代价却是他难以接受别人的爱，更加不敢去爱自己。
那颗不起眼的种子，包裹着一种虚无的罪恶，在他内心里悄无声息的埋下，在本人也不自知的情况下生根发芽，成为了一颗参天大树。
这颗巨木仿佛被罪恶感赋予了生命，以惭愧为养分壮大的枝干，紧紧地抓住了指挥官的心房，将虚无的愧疚植入他的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的行为。
忘却的记忆就像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想起过往的同时也解除了封印，让脆弱的内心受尽千刀万剐。
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恐惧自己的错误再次伤害到他人，因为潜意识中想要弥补过去的错误，所以才会拼尽全力，即便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同时他又是一个胆小的人，失去的痛苦使得他不敢也无法轻易的爱上一个人，即便连爱惜自己也做不到。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人相互有好感，他却不敢迈出那一步的原因。并不是不敢去爱，而是认为自己不配被爱。
所以，同盟回想起两人的过往，心里不禁觉得绞痛难忍。到底需要那么大的勇气，以及多么热烈的期许，他才会愿意迈出最后一步？
到底是怎么样的爱恋，他才会勇敢的为自己套上那枚象征永恒的戒指。
反观她，从来都不会去发现他缺失了什么。也许他需要的不过是释怀，一个能将他从深渊拉出来的人，但是她还没能做到。
想到这，她对这段藏起来的过往是又爱又恨。
如果不是这次遗憾的意外，她永远都不会见到指挥官。
如果不是这次悲伤的意外，指挥官永远都不会被过去折磨。
“现在，你知道了一切，”逸仙转身背对同盟，“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同盟坚定地说道，“将他从那边拉出来！”
“对，也只有你能办到了，”逸仙说，“那个人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最后一个问题，”同盟也站起身来，“他的档案是你动的手脚吧？”
“怎么说？”
“如果完全按照虚假的记忆改动档案，即便我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死无对证，因为那将会跟指挥官的记忆形成一条完美的证据链，”同盟的话音温和了不少，“官方不可能会有这种失误，那么只能是人为操作了。”
“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力，”逸仙撑起纸伞遮住半身，“只是，我希望他能做好准备再面对真相，因为他是无辜的。”
无言的沉默充斥了房间，拂过的风带走了思绪和烦闷，留下的只有释然。
“今天的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逸仙转身准备离开，“明天才是我和你在这趟旅行中的第一次见面。”
“我在今天没有见过你，”同盟突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故事。”
“不过是恰好听到一个传闻而已，”逸仙点点头准备推门离开，“期待明天与你的正式会面。”
“他的事......谢谢你告诉我。”
“......他就拜托你了。”
离开后的逸仙苦叹一声，心里却有种释然的感觉，她拿出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是我，她知道了。”
“......唉，意料之中吧，只是比我想的要快，”话筒里的声音有点无奈，“这下子可就难办了啊。”
“怎么我听你的语气还挺高兴的？”
“你不也一样吗？”
“毕竟我家的猪把你家最好的白菜给拱了。”
“倒不如说我从来没想过有猪能拱了这颗白菜。”
“因为这头猪是特别的。”
“是啊。”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帮白菜把猪治好啊。”
“我可不认为白菜需要帮助。”
“你的意思是？”
“你就瞧好吧~”
话筒那边的阿芙乐尔歪歪头，心里思考着老朋友的话外音。
自从出院后指挥官便被勒令呆在家里修养，导致他这段时间清闲的很。只是，他不太记得在养病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总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也无妨吧，毕竟有些东西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今天的他一大清早的便起床更衣准备出门，因为今天是苏维埃同盟回港的日子，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去迎接的。
只是，他在接人之前还是顺路去了一趟港区。也不是为了工作，纯粹想要跟伙伴们问问好，顺便了解一下近来的情况。
毕竟，他这几天真的是太闲了。
本来跟罗西亚说好的要她在这段时间里，偷偷地把办公室里的红盒子给他拿过来。结果不知怎的泄露风声，导致红盒子被同志们藏了起来。
这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来到接应地点的他轻吹一口气，带着手套的双手也在不断的摩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暖和。
不一会儿，朝思暮想的人便出现在眼前，兴奋的他努力的挥动大手迎接她。
没想到，她突然飞奔而来冲进他的怀中，双手如同虎钳一样死死地夹住了指挥官的身体。
“呃，怎么了？”
虽然许久不见，但是如此热情还是让指挥官出乎意料。双臂被死死地夹住，整个身体仿佛被支配了一样，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两人数年未见。
“对不起。”
同盟的双手握得更紧，身体与指挥官紧密的黏在一块，埋进胸脯的脸庞看不出何种表情，似乎想要把自己融入到对方的身体。
“怎么突然道歉了？”
突如其来的对不起，让指挥官摸不着头脑，无法动弹的身体只得让对方上下其手。
“果然，大脑为了自我保护而选择了遗忘。但是，到此为止了！”
同盟猛地抬头来到指挥官的耳畔，悄声地说出被藏起来的故事。
指挥官回家后淡然的锁住了房门，窗帘遮住了窗户将光线隔绝在外。
无力的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死死地抱住膝盖，膝盖遮住了他的神情，却无法遮掩他颤抖的身体。
当同盟在他耳边说出那句咒语后，那段遗失的记忆再次回来了，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纠缠着他的脑海。
自从那天在卫生间挖出了禁忌的财宝后，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这段罪恶的过往，不过是身体的应急保护使得他没有注意到而已。
在医院的时候也是那样，当罗西亚触发了某个机关后，他便会立刻想起过往的全部，却又因为害怕而选择不去看它。
指挥官的以假乱真能力，如同手里拥有大提琴的莫扎特，这是同盟对他的评价。
这个评价是对的，因为他不仅能欺骗别人，也能欺骗自己。
从坠机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一直在自我欺骗。欺骗自己没有那段经历，欺骗自己没有丝毫相关的记忆。
他成功了，这种近乎疯狂的自我暗示在失忆的期间，完美的保护着他。然而，已经刻下的伤痕却会一直存在。哪怕它结痂愈合，也会有被划破的一天。
伏尔加的无心之言，成了一切的导火索。
但是，他不恨伏尔加，他只是憎恨自我。
为什么会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呢？难道罪人将自身的罪恶遗忘，就能免除愧疚的惩罚以及责任的折磨了吗？
过往的一切都成了血淋淋的恐怖，那些美好的回忆在此刻显得如此嘲弄，每一刻灿烂的回响都成了一把重锤，在他的内心上狠狠地敲打。
一切都是他的错。
似乎为了印证他是对的，熟悉的影子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指挥官抬头看着他，他安静的站在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散发着令人胆颤的压迫感。
“你究竟想怎样？”指挥官的眼神锐利却空洞，“你是想要我去地狱赎罪，亦或是承受你的唾骂？”
影子没有回答，沉默像是最大的轻蔑。
“我叫你说话你听不到吗？！”他突然起身拔枪对准了那个黑影，“你要我死还是要我活，你TMD倒是给我说话啊！”
“你的那些冷言嘲讽呢？比如，我配不上她，我TMD就是一个无情的人渣，背着战友的血债却不闻不问，”嘶吼的他好似舞台上的小丑，在空无一人的剧场表演独角戏，“你给老子说话啊！”
他想要扣动扳机，却连保险也忘了打开，索性把枪扔到一边，抡起台灯便朝影子扔了过去，回应他的却只有破碎的声音。
他一边怒吼一边流泪，直到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去才罢手。并不是他想要罢手，不过是失去了愤怒的资格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忘了你.......对不起......”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似乎想要向影子忏悔。
这时，许久不动的影子终于有了动作。他似乎在低头叹息，随后便化作炊烟消失不见。
就在指挥官一脸懵圈的时候，紧锁的大门突然发出了巨响，他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叹息之墙，在一瞬间全然倒塌。
“嘿嘿，果然，你们这些怪物要来取我狗命了吗？”
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光景吓到了，亦或是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制裁，指挥官只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似乎正和对方的心意。
好似克苏鲁般的怪物突破了防线，一把就将他抓住往另一边的深渊拖拽。
“嘿嘿，嘿嘿，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
一炮轰烂自家卧室的同盟大步流星的闯了进去，失神的指挥官愣愣的跪在那里，似乎等待着末日的审判。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三步并一步的向前抓住了指挥官的衣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他往外头拖拽，将一脸茫然的指挥官拉到窗前。
“嘿嘿，嘿嘿，这就是地狱的使者吗？嘿嘿，嘿嘿，我已经准备好了噢。”呢喃的指挥官发出了疯癫的呻吟，苍白的神色似乎在忍受着地狱之火的灼烧。
光明与黑暗在这一瞬间被完全颠倒，来自地狱的使者将他从黑暗的堡垒，拖向了光明的深渊。
“自怨自艾的戏码该结束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不要被这无中生有的愧疚感迷惑了你！”她的声音洪亮无比，“现在，赶紧给我清醒过来！”
“啪！！！”
洁白的手掌使尽全力打到指挥官的脸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同盟便用双手死死的拽住他的衣领让他与自己四目对视。
“......”被巴掌拍红脸的指挥官愣了愣，眼睛居然恢复了那么一点神采。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同盟，突然换上了温柔的笑容，双手轻轻地抱住指挥官俯身在他的耳畔，“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那不过是一场遗憾的意外，你知道了吗？既然幸存的是你，就应该带着他的意志，坚强的活下去。”
“......你，你知道了吗？”指挥官的嘴巴下意识的张合，疯疯癫癫的神色逐渐缓和，“我......我真的值得被原谅吗？”
“你已经足够痛苦了，”同盟像是安慰孩子的母亲，将指挥官拥入怀中，“现在，是时候跟过去说再见了。”
温柔的安慰如同一道晶莹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天空。他的眼神恢复了聚焦，那道纠缠着他的影子再次现身，身形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站在窗户的一旁，神情温和的看着相拥的两人，没有可恨的嘲弄以及讥讽，有的只是眼神的肯定以及微笑的祝福。
“搭档......”指挥官的嘴巴飘出了这个词。
“看到你这块木头有人疼爱我就放心了，”被称为搭档的男人看向拥抱着指挥官的同盟，“而且，还是一位如此优秀温柔的大美女。”
“我.....”指挥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样就行了，”搭档抬起手阻止他出声，“就像她说的那样，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这样真的好吗？”指挥官问出了想问的话。
“呵呵，”搭档的笑容愈发灿烂，宛若脱世的圣人，“来世，希望我们能再当一回兄弟吧。”
“你......”指挥官眨眨眼，浑浊的眼神逐渐明亮。
“对了，还有一件事，”搭档微笑道，“与你翱翔天空，真的是太棒了。”
“唔？！”
与你翱翔天空，真的是太棒了——这是他身染鲜血吐出的话音，是他临终前笑着说出来的遗言。
最后的记忆已然觉醒，碎片将最后的空洞填上，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
记忆最后的碎片，正是战友满身鲜血，却依然微笑告别的脸庞。
风带起帘布遮住了他的身影，帷幕落下后他却已经消失不见。
这次，指挥官全都想起来了。
眼里最后的一点阴霾也被撕碎，纯洁的清澈充盈了指挥官的双眸，晶莹的泪珠不由自主的往下坠落，迷糊了妻子在他眼中的身影。
然而，双眸满盈爱恋的她，是那么的美丽，温柔以及神圣。
“同盟......阿琳娜，”他缓缓地抬起手心抚摸爱人的脸颊，干巴巴的嘴唇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呵呵，其实我不太喜欢拯救这个词呢，”同盟的微笑更加温和，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因为我不过是你的舰船，也是......”
“永生永世伴你同行的妻子，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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