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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砖 - 同人短篇 - 圣者五部曲 C&M|环球看热讯

2023-02-11 16:00:34 来源:哔哩哔哩

Summary: 这是发生在希瑞克成神之后,《圣者4:谎言王子》之前的故事,也许是另一场关于希瑞经的战斗。只不过这一次……

假如你曾听过希瑞克这个名字,不论是从诗人、商人、乞丐还是死人的口中,听着他们讲述和编撰出的或辉煌或可怖的故事,那些都逃不开这个主题:凡人成神。多么震耳欲聋的桥段!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听着,凡人们,若是你们认为自己因此受益,那一定是走进了由无数谎言布下的圈套。

——《希瑞克真传-残页》佚名

EP.01

穿过虬结成一大簇的葡萄藤,年轻的雇工正将两箱酿制完成的葡萄酒费力地搬运到货轮上,在保证速度的同时他也得小心地维持自身的平衡,否则这里的任何一个碎玻璃瓶子都能赔上他一个月的工钱。阿斯托尔福的酒庄在桑比亚以一种被称作“鳄鱼之泪”的酒而闻名,此时是腐叶之月,正是这种葡萄酒酿造完成并被运往各个城市的时节。

在水手的吆喝声中,一箱又一箱的“鳄鱼之泪”被送上了货轮,相信在不久之后它们也会以一箱箱金子的形态被送回酒庄。一个暗影,躲藏在这片忙碌景象之外的暗影,假如有人正好经过那个堆满了货箱的仓库,就能认出这个行迹不轨的纤瘦身影——阿斯托尔福家备受宠爱的小儿子希瑞克,他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将手伸向其中一箱酒。

希瑞克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的朋友,一位来自散提尔堡的、被当地人称为“大块头”的流浪汉。从他八岁那年的生日起,每年他都会从仓库里偷走一瓶“鳄鱼之泪”作为礼物送给这个散提尔人。像每一个生活在显赫家庭的孩子那样,父母并不会容许他和一个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成为朋友,所以他选择了用其他的方式来帮助自己的朋友:偷窃。

他必须躬着身体,像潜伏的蛇或者老鼠那样小心翼翼;他的动作也要如同扛着两箱酒一样迅速而稳定。

他的动作从最开始的僵硬发抖,到第三年的今日已经逐渐变得轻车熟路。“大块头说过他会在这瓶鳄鱼之泪到手之后告诉我一个秘密。”希瑞克在心底暗自想着,前两年大块头的回礼也是“一个秘密”,他认为这是大块头信任他的表现。与此相对的是他的父母,毫无疑问地,他的父母爱着他,但爱不意味着信任,相反,这份爱处处体现着对他的不信任。

希瑞克选定了一瓶最容易取得的葡萄酒,在成功取得之后,他谨慎地将酒揣进了他的包裹,冰凉的瓶身里装着的不是价值连城的酒液,而是一个散提尔人对他的承诺。他以同样轻盈的动作从仓库的侧门离开了,并相信这一次自己也能成功地把酒送给大块头;但很快,一个麻烦摆在了这个年轻盗贼的面前:在不久前还能当作运输通道的土坑,被一堵低矮的石砖墙围住了。

一堵横亘在房屋之间的砖墙,显然无法绕开,那就只能翻过去。可万一翻不过去怎么办?翻过去之后又要怎么回来?紧接着,长靴踩过葡萄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犹豫;希瑞克下定了决心,在选定了时机之后费力地攀上了那堵墙,当他的手指终于死死箍住一块顶砖时,石灰从他的脚边簌簌落下。

终于,在雇工即将发现这个瘦小的身影之前,他顺利地在砖墙的另一边落了地。

男孩只顾着向与流浪汉约定的地方跑去,却没能注意到地上散乱的葡萄藤;于是在卫兵的注视下,他直直地向前摔去。

显而易见地,这个在童年时期尚且会为朋友着想的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暴君——死者之城的暴君。学者揉了揉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这是他被迫失去睡眠时间的第七个夜晚,他看着房间对面戍守着的亡者战士,不禁绝望地想着自己是否在不久之后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高强度的撰写工作让他的身体疲累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何况他还要同时撰写两份。为暴君,不,圣主撰写的一份,还有为另一个人撰写的一份。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挂在颈间的吊坠,那是亡妻给他的唯一一件遗产,吊坠上的繁复花纹组成了一句精灵语:永恒的悔恨。在他被迫成为希瑞克的抄写员之后不久,这件吊坠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而那听起来像极了自己的妻子。

“做的很好,”妻子的声音从吊坠中传来,学者紧张地攥住吊坠,在又一次意识到吊坠的声音并不会转达到亡者士兵那里之后,他又将吊坠松开,“谨慎一向是你的优点,但有时你也需要一点放松,不是吗?”

“埃琳,我……”

妻子的声音堵住了他想要说出的话:“这一次,死神同时招募了很多抄写员来为他撰写希瑞经,而这对于你而言是最好的时机。当你手中的希瑞克真传被公布于世时,死神的邪恶计划将会被挫败。”

“然后我们就可以团聚,”学者几乎想要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我迫不及待地想去到你那里了。”而在他没能注意到的地方,亡者士兵眼眶中的火焰短暂地熄灭了片刻,然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现在,我们故事的中心又回到了那个跌倒的男孩身上。希瑞克是个叛逆又敏感的孩子,因此他并不想要带着枷锁的爱;他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厌倦,尤其是那些带着怀疑的眼光,那里藏着很多不能告诉他的东西。

尽管被葡萄藤所绊倒,他最终还是将“鳄鱼之泪”带给了那个散提尔人,而散提尔人也如愿以偿地告诉了他最后一个秘密:他故事中妓女和低级军官之子的名字是希瑞克。

希瑞克的双手开始颤抖了起来,流浪汉忍不住地想要狂笑,但很快他眼中的困惑就漫过了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秘密,”希瑞克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也许这个身份才更适合我。”

EP.02

死者之城里并无日夜,即便是部分曾为人类的妖民也鲜有每天记录时间的习惯,但也有一部分灵魂会以死神之位的更替来计数自己离开人间的时间。在耶各以及米尔寇尚任死神一职时,这里总是维持着某种秩序,每个灵魂都被分配了永恒的工作;只是当米尔寇到来时,这里多了一堵邪恶的墙。而希瑞克来到死者之城后,灵魂们发现自己的工作变得越发难以忍受了。

他们开始不断地被命令去加固死者之城那无数道高墙的墙体,仿佛一切都是在为一场即将发生的战争做准备,而不服从的人会立刻被填充进最外面的那堵无信者之墙。

和以往两任死神相比,希瑞克几乎不那么像一位神,他喜怒无常、暴戾、随心所欲,这些就像是一位蛮横的人类当权者所拥有的特质,也不知从何时起,在最隐秘的地方兴起了这样一个称呼:死者之城的暴君。

“该死的,”希瑞克愤怒的声音在骸骨城堡的大厅回荡着,“直接把拒绝工作的蠢货扔到河里去。不,应该先让那些领头的人尝到苦头……”

“遵命。”耶各的身影被阴影所吞没,“但我认为有必要提醒您,这并不是我们镇压的第一次叛乱了,您应该——”

“那我也应该提醒你,”希瑞克将神灾抽出,“你和他们一样都只是我的仆人。你们只需要听令于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

“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前任死神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

“那些被带到散提尔堡的凡人——他们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希瑞克坐回了大厅尽头的王座,仿佛刚才暴怒的情形并未存在过。

第两百零九次,耶各对抄写员们的工作进行了汇报。而在这次汇报之后,又有几条悲惨的生命来到了神游平原。这本在日后掀起无数灾祸的希瑞经,它的作者必须遣尽优美的辞藻,将希瑞克登神的事实所叙述出来——没错,一切正如希瑞经里叙述的那样发生过——而无法完成这一微小要求的人,除了他的死亡,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有价值的呢?

死神的诡计正顺利的进行着,但在所有的事情里唯独有一件无法让他遂心。

那是一个令人不悦的幻象——他的城市正被一位难以预想的勇士颠覆着,饱受折磨的亡魂们在勇士升起的旗帜下涌进他的宫殿,一块块灰砖从死者之城的高墙中剥离开来,骸骨城堡几乎在一瞬间就坍塌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他的一部分力量。

怒火在死神空洞的心脏中升起,一道黑色闪电如同屠夫的利刃般将血红色的天空一分为二;也许哪位正辛苦劳作的亡魂正巧被这神明的怒火所击中,但那并不重要,因为很快它也会成为被重重加固的高墙的一部分。

这里的深红色天空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危险,那些闪电也更加密集地出现,在某个时期之后,流言在纷争之城的角落迅速地传播开来:有人声称预言中的英雄会将王座上的暴君推落,让纷争之城的死者获得更好的待遇与归宿,显然,即便是在神国之中依旧会有无法沐浴在神恩下的蠢货。

“你让我想起了曾经的伙伴,”灵魂感觉到死神将他枯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相信自己末日已到,“你们都愚蠢而傲慢,甚至以为自己能欺骗唯一的神。”

假如这枚灵魂尚有肉身的话,他会把那颗心脏像是剥豌豆那样挖出来,最后让他亲口吃掉。这些残忍的想象给他带来的愉悦像是在泥沼中鼓起的气泡,希瑞克半眯起眼睛,可惜眼前的灵魂只能发出千篇一律的惨叫声。

死神抓住尖啸着的灵魂,并猛地将他压进前方的墙中。这堵墙就像是消化食物那样将新的灵魂吞了进去,而在周围劳作着的灵魂则被这样的景象惊吓得颤抖起来,但很快他们就重新开始了工作,并且明显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无论是杀鸡儆猴还是一时兴起,他们都最好祈祷自己不是下一个。

希瑞克想起了人间的学者,在所有的抄写员中他有着难得的勤恳品质,他也十分喜欢学者眼底交织着的畏惧与恨意,他一直认为是死神杀死了他的爱人;而每当学者在烛光中照亮爱人的吊坠,就会从烛影中看见死神的身影。

唯一的麻烦是——那个女人在临死前的呼唤,一阵令他无比厌恶的力量注入了吊坠中,以此隔绝了他的介入。希瑞克确信自己已经将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杀死无数次,那是密斯特拉。

祂们的博弈从更早的时间就已经开始,这一次也不例外,甚至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EP.03

“这是第几个了?”起哄的醉汉向女巫举起酒杯,后者只是扫了一眼醉汉便再没理他。

鲁哈将袭击者的尸体踹到一边,并对着手中的信封叹了一口气。自从她从一个沉默的信使那里拿到这封信后,连在酒馆这样公开的场所都会遭到袭击;她不介意多送几个叛逆的灵魂回到他们更应该去的地方,但这接二连三的麻烦似乎已经影响到了她在竖琴手的本职工作。

女巫将自己的披风重新系好,然后再次打开这封信:

“致竖琴手联盟忠实的成员 鲁哈女士:

费伦正陷入一场未知的危机,请你前往信中所附地图的标记地点保护一名学者,他有着一枚能够与神沟通的项链。”

她已经前往了信中所指的第二个地点,然而在这之后还如同老鼠的肠子般缠绕着十来个谜题,她不确定自己的耐心会在第几个谜题解开前耗尽,但落款处不显眼的密斯特拉徽记显然为这项任务增添了许多必要性。

当信封上的折痕达到它所能承受的极限之后,女巫的视线从缰绳的前方移了开来,一栋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厌恶的建筑出现不远处,她几乎能从那爬满了绿苔的灰砖上推算出曾经有多少场谋杀发生在这里:放眼月海地区最为臭名昭著的散提尔堡,尤其是在被希瑞克的信徒们占领之后。

鲁哈松开缰绳,在离开马背之前拍了拍它的头,棕毛马顺从地待在了旅店附近的马厩中。就在她踏入旅店的一瞬间,一股冰冷的感觉席卷上她的心头。

死者们宛如游行般从她的身侧走过,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像是只披着一层皮的骷髅,一个看起来较为完整的死者正站在这个浩大队伍的后方,他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战士,但他没能用平日里那双矫健的腿跟上队伍,只能在他们身后用懊恼的声音喊叫着。鲁哈向前走去,想看清这位与众不同的死者的容貌。

“是那个竖琴手!”一道洪亮的声音从旅店的地下传来,也一并中断了鲁哈眼前的幻觉;该死!女巫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铁靴压过木质地板的声音在学者的头顶响起,这是个年久失修的酒窖,却仍然被装备精良的雇佣兵把守着每一道门和每一条出口。当然,这些雇佣兵并不知道自己正看守着什么,他们中几乎不会有人去主动过问,散提尔堡的雇佣兵总是会因为雇主强硬的语气和突然上涨的工钱而变得老实许多。

作为雇主的秘密而存在的亡灵们正徘徊在废弃酒窖的正下方,而这群亡灵也有着一位主人。学者又一次将视线从骷髅身上移开,与谎言王子从属的对视总是会让他全身发麻……不,至少现在不会了。

即便距离上一次与死神的会面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学者也还是能感受到那比死亡逼近时更可怕的压迫感;当然,作为对一句无意识的顶撞的惩罚,他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但很显然,希瑞克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死去。

他用已经无法感受到酸痛的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令人绝望的凹陷在他枯瘦的胳膊上浮现。他确信自己已经能够感受到骨头的质感——作为一个人类而言这是十分难得的体验,按照那位残忍的死神的说法,他只会“渐渐腐烂”,不会因为无法承受饥饿而死去。他想象着这是一条蚕食着他的心脏的毒蛇,在用尖牙刺穿他的血管之后缓慢地将毒液注射进去,随后又用自己细而长的蛇腹绞紧这团血肉以将毒液缓慢挤出……

而在这样仿佛永无止境的折磨中,他也如死神所愿保持着令人难熬的清醒。

他的视线扫过墨水瓶、发霉的桌角、最后是被自己的手臂压着的成堆放置的纸张,为了隐瞒他正撰写着另一份希瑞经的事实,每一次与死神的会面都让他如芒在背。他撑过了这一次,可是下一次呢?谁又能揣测到一位任性的神明的心意?

毒蛇松开了牙齿,饱含着绝望和恐惧的血液从学者的心脏中源源不断流出。

“还记得我们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吗?”项链中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这也让学者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在每个艳阳之月,埃琳和他会沿着商队的路线到达被坚石和丛林环绕着的小镇乌斯梅尔;那里的剧场为每一个外来人敞开怀抱,他们中的多数是流民、杂耍艺人、吟游诗人……还有商队中引人瞩目的法师情侣,“我们会回到那个时候的。”她带着几乎是肯定的语气说着。

被死神折磨的记忆渐渐被令人怀念的过往所覆盖,学者失焦的双目缓慢地恢复了原状。被项链唤起的回忆再一次让他坚持了下去,他想着,也许他需要更多的回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被塞入了两张破旧的票,而埃琳正站在他身旁,她俏皮地朝他挤了两下眼睛。他们正站在剧场的门前,穿着花哨的侍者拨开了遮挡在门口的瀑布般的绿藤,并向他们做出邀请的手势。

学者无言地点了点头,在他入座之后,演员们也有序地走上了简陋的舞台。

一个瘦削的身影立在舞台的边缘,简朴的道具路灯将他与舞台另一侧的演员们分开;几乎没有观众能注意到他的登场,除了学者。在模糊的光照下,他隐约看见这位演员有着令他十分眼熟的蓬乱黑发,如果不是道具草丛挡住了他的一部分视野,他或许就能看清演员的外貌。

从演员们表演出的行进方向来看,他是站在最后面的那个。随着光照的改变,他的大半个身影没入了草丛的阴影中,于此同时,另一侧演员们的脚步停下了。腰间系着一本法术书的黑色长发女性朝着队伍的反方向走去,她的头顶总是跟随着一束柔和的光。

女人踏过了几乎化为一条线的路灯的影子,站在黑发男人面前。树林和草丛构成的阴影逐渐被吞没,演员的身形在柔光中逐渐清晰。

那是希瑞克。他在光芒中别过了脸,而在这个夜晚结束之后,他与午夜的轨迹将从此分离,直至永远。

EP.04

法师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的不幸:无故遗失的物品,堪称糟糕的旅伴,还有在木屑和火焰中炭化的法术书。午夜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没几步就从众人熟睡着的营帐逃走了。最可气的还是凯兰沃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想着,如果有人能列出这世界上最糟糕的情人的排名的话,凯兰沃·莱恩斯班一定在那其中熠熠生辉。

但还没等到彻底离开这片森林,她的脚步就逐渐停下了。一个被托付给自己的神圣任务沉沉地拖住了她的双腿,那块石板——她无法抛弃使命就此离去,只能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至少凯兰沃真的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改变”。

靴子踩过树枝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尤其明显,因此在返程的路上午夜不得不更加小心地行走,要知道现在的她比无法正常施法还要更糟糕。想到这里,她又捏紧了拳头,接着用几下深呼吸将烦躁的感觉压了下来。

午夜忽然想起了曾经的伙伴,那个寡言少语、在危机时刻却总是显得十分可靠的盗贼,但他们对于同一件事有着截然不同的观念;法师觉得有些惋惜,在之前的旅途中的数次争吵或许并不代表他们无法达成合作,假如能再一次见到希瑞克,她认为他们还可以好好谈一谈,就像以前那样。

法师继续朝返回的方向走着,但很快她发现森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更密集。当这种声音由远及近,甚至变得有些嘈杂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看向身后的草地:一条蛇正从石头的夹缝中缓慢地向前爬行,它的竖瞳与午夜的双眼对视了一秒,随后飞快地钻进了后方的树林。

整片树林再一次恢复成一片静寂。

虽然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营地,但午夜始终感觉到有一团阴影盘踞在自己心中:或许是半身人提到的掠夺村庄的散提尔军,或许是丛林中时隐时现的杂音。而这种不安驱使着法师重新打开了装着石板的容器——她的紧张随着打开布袋的那一瞬间达到顶峰,然而石板依旧沉睡在那里,至少这一刻她是幸运的,法师想着。

但午夜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她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条盘踞在林地的蛇,还有那些异常嘈杂的声音——或许散提尔军并没有离开?那希瑞克呢,他也会在那里吗?

法师重新系紧了装着石板的布袋,她有很多想对这位昔日伙伴提出的问题,假如能赶在军队离开森林之前找到希瑞克的话。

一股庞大而炽热的力量猛地将地板掀翻,女人挣扎着穿过那些膨胀并散开的烟雾。她显然也被这样的结果吓了一跳,但这种惊愕只维持了一瞬,下一刻她便趁着士兵们陷入慌乱的时机顺利逃进了地板下方的房间。

鲁哈首先朝远离入口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蛛网和灰尘在她走过的地方簌簌落下,她发现这个古旧的地窖里有着许多不属于它的痕迹:凌乱的脚印、四处散落着的生锈武器,甚至是某些不属于活物的气息。

也许她看到的那些幻象正在发生,鲁哈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探索着地窖。当来到地窖走廊的尽头时,她忽然听见了如雨点般密集的写字声,而这些声音似乎都在自己面前的这堵石墙之后。

她咬了咬牙,拿出先前就准备好的法杖。万幸的是,储存在法杖中的法术完美地发挥了它的效果:石墙渐渐地隐去了,而与此相对应的,成群的亡灵暴露在了她的视野中。那些亡灵几乎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写作的姿势。

在被所有亡灵包围的中心,一个干枯的人形静静坐着。他的双眼几乎涣散了,但依旧维持着写字的姿势,杂乱的纸张从桌面一直拖到地上。“这大概就是信中提到的保护对象,”鲁哈想继续向前走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力场阻断了通路。

“嘘,”陌生的声音在鲁哈的脑海中响起,后者连忙朝周围看去,而这道声音的来源只会是先前被她忽略的骷髅士兵,“照我说的做。”

午夜看着越发幽深的树林,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选择了一个错误的追踪方向,但地面上逐渐增多的杂乱脚印似乎又印证着这里曾经有人存在的痕迹。先是折断的草和肮脏的鞋印,接着便是果核、烧焦的木头……以及一滩干涸在草地上的血迹。

法师并不想在这时卷入一场可能危及她生命的纷争中,她当然可以随时掉头离去,但对于前伙伴的担心不知何时压过了她心中的不安。

血腥味随着脚步的深入而更加浓烈,这让法师直觉性地摆出施展防护法术的姿势。随后午夜想起了此时尚为一团黑灰的法术书,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试着回忆起那些最简单的法术。一串比之前更加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午夜,她只能一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血液先是干枯的,后来却像是河流那样汇聚成一潭;午夜只得祈祷自己没有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但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月光从她的头顶洒下,却将道路中狰狞的血液照得晶亮,她忽然意识到血液正在不断从前方涌出,并且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她好像又看见了那条蛇,但似乎那只是幻觉,因为在她视野的尽头只剩下了一个站立的人影,还有他身下那具瘫软的尸体。

那站立的身影正是希瑞克,那个午夜跨过大半个森林寻找的同伴,以最糟糕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盗贼握着短剑的手已然发白,这把玫瑰色的武器上涂满了他人的鲜血,他的身体因为喜悦而轻轻颤抖着,像是在与刀刃一同飨饮着尸体中未干的血液;但是如果仅凭这些,那么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他满足。这份无止境的欲望像是菟丝草般缠绕在他的神经里,他曾为自己的目的而无数次克制住它,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希瑞克?”午夜试探性地喊出声,眼前的同伴让她感到十分陌生。这些血液几乎证明了这是一场谋杀——就像她曾经看见过的那样,可此时的情景却要怪异许多。

就像在一汪沸腾的水中倒入了冰块,他杂乱的思绪短暂地、也仅仅是暂时地冷却了一瞬,可那不是清醒的前兆;他突然对地上这具尸体丧失了兴趣,因为他更加渴求着的事物诞生了。

短剑利落地从伤口中滑出,它并没有被收回刀鞘,而是指向了新的目标。他全身的血液似乎也一同向刃尖涌去,“那是我们共同的猎物,”低语声在他耳边徘徊着,“这份渴望甚至在我们相遇之前就存在了,不是吗?”是的,他想看见血液从女人胸前的伤口中溢出,以此填满他心脏的空洞,甚至于他的灵魂……

但在被另一个人的体温覆盖住之后,他血液中的尖啸突然慢了下来。午夜用强硬的姿势抱住了希瑞克,她的一只手用力地掐住他的后颈,这个拥抱没有情人间的温存,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之下的无可奈何。随后午夜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她咬了咬牙,带着报复谁、或者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咬上了盗贼的嘴唇。

药水从他紧咬的齿间进入,在那一瞬间希瑞克也感觉到了那份柔软而冰凉的触感,他下意识地咬住对方的舌头,也许这样的疼痛能让她离开。午夜感受到了他的抗拒,但她只是无言地延长了这个吻。

与凯兰沃相处时,他的吻带有不容置辩的侵略性,战士从不会考虑伴侣的感受,因此与他度过的夜晚并不总是令人满意的;但是此时,这个在微冷的风中的吻却有着全然不同的感受。希瑞克的身体似乎因为紧张而僵硬起来,他的大脑尚且处于一片混沌,于是只能依据本能而做出回应。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回吻,并缓慢地将手放在法师腰间。

彻底恢复神智的前一秒,希瑞克轻轻地咬住午夜的下唇,带着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不甘和留恋。在今夜最后的风穿过树林之后,他们结束了这个略显苦涩的吻。

希瑞克喘着气看向午夜,“你——”

“先别说话,”法师解开他的披风,并将自己的身体挤入他的,“如果你还想继续的话。”

也许的确从一开始就错了。午夜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她开始后悔提出了那个建议。因为盗贼确实沉默了下来,他的头发像落水的猫那样散开,而他的眼神游移着,也许还在犹豫是否要让这场错误的相遇继续下去。

希瑞克确实渴望着这一刻,而且太久太久了……久到他连自己是否真正索求着都忘记了。但是当这一切实现时,他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午夜握住他拿着短剑的手,并趁着希瑞克晃神的时刻将短剑收入了刀鞘。“好,这样就——”午夜摇了摇头,几乎想要放弃这荒唐的想法。

但当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希瑞克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道咬住了她的肩膀。也许他只是把这一切当成了一场梦,法师垂下眼眸,像抚摸猫咪那样抱住他的头。

“我们确实分别太久了。”午夜解开他链甲的扣带,她侧头亲吻住希瑞克的脖颈,并随着衣领的敞开而一路向下。在这一生中他从来未曾感受到如此温柔的触碰,所以此时才更如梦境般虚幻。希瑞克下意识地按住午夜继续向下的手,“怎么了?”午夜抬起头看着他,“不喜欢这样吗?”

此时的他比最开始遇见时还要更沉默,或者他只是在忍住那些差点从嘴唇泄露出的喘息。“不喜欢的话我会停下来的。”午夜认真而关切地对他说道。

“那就快点结束吧,”希瑞克松开了午夜的手,他别过头,将自己的表情藏入树林的阴影里。他有着某种预感,这个夜晚的记忆会成为他道路上无法绕行的阻碍。

“快点结束?你可什么都还没做,”午夜笑着站起身,她牵起他的手并放在自己胸前,“而且是你先邀请的我。”

这一次盗贼没有拒绝午夜。尽管还是带着些许抗拒,但或许是这样温暖的体温对他而言太过吸引,又或者是留存在他心中的情感一遍又一遍地发出回声,他缓慢地将脸贴上午夜的胸口,并尝试去讨好眼前的女士,当然,这样做只是为了加快结束的进程。

午夜紧紧地抱住他的头,时而仰头发出舒适的叹息声。

直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的时刻,希瑞克看见月光从上方照在午夜的身体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优美曲线,也许梦境都不会比此时的情景更梦幻。察觉到身下人的迟疑后,午夜捧住希瑞克的脸颊,“这种时候也会分神吗?”

她的手掌稍稍移动位置,于是这只手的手指伸进了希瑞克的口腔;后者虽然感受到了手指的侵入,但他没有咬下去,而是用舌头去轻轻触碰它,与此同时午夜的手指也按压起了他的舌头。这样的行为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午夜便将湿润的手指从他的嘴唇中抽出,甚至坏心眼地在他的唇瓣上抹了两下。

在褪去那些繁复的装备之后,午夜首先将手指放进了用于抚慰自己的位置,而希瑞克偏着头的角度更用力了,幸好那些阴影几乎遮住了他所有的脸红。

“就在这里,”午夜喘息着看向他,“看着我。”

实际上希瑞克一直都在看着她,从那些不经意的相处开始,他发现自己开始留恋于法师美丽的眼眸,还有那些带给他温暖的话语,虽然最终这些都不会属于他。他忽然转过头并吻上午夜的嘴唇,而在这次亲吻之后,他没有避开那双星空般的眼眸。

他的双手用力地揽住午夜的腰,进入的过程十分漫长,但最终两人都获得了相当程度上的满足。法师紧紧地抱住了他,随后她松开了双手,因为月光已经几乎要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中,而她也应该回到队伍里去了。

这样急迫的时间只允许她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于是午夜扭头看向希瑞克:“所以你呢?你愿意回来吗?”

“我想要你和我一起。”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请求,也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戴着面纱的女人从学者的座椅旁经过,他的视线从正在进行的表演中移开,因为直到刚才为止他似乎都没有看见过这个人。学者起身并回头看去,但就在他离开椅子的这一刻,他身边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虚空中。

他又重新回到了那间封闭的房屋。

“你终于清醒过来了!”鲁哈搀扶住学者的身体,“你现在感觉如何?还能走路吗?”

学者没能回应鲁哈,他的脑袋慢慢垂下,从梦中醒来这件事似乎抽干了他最后的生命力,在那之前的则全部消耗在《希瑞克真传》的撰写中。

“该醒来了,我的学者。”项链中的声音再次响起,“离我们再次相聚的时刻不远了……”

鲁哈看着学者的手抚上吊坠,吊坠则散发出让她十分熟悉的魔法,可那不像是“与神进行沟通”,而是那其中就存在着神力。

“女神?不,不对……”鲁哈想要制止学者的动作,却被刚才的骷髅士兵拦截了下来。

那些亡灵也在这一时刻离开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它们缓慢地站起身并朝着学者走来,而后穿过了他;书页从桌面上漂浮而起,紧接着黑色的火焰将它们尽数吞没,此刻它们不是为世间的真理而被书写,而是一把通向扭曲现实的钥匙。巨大的传送门在学者的身后打开,它的中心是一个漩涡,死亡的力量像是海啸般从中涌出。

亡灵们最终进入了传送门,而在学者也即将跟着它们的脚步进入时,鲁哈终于挣脱了骷髅的束缚,可惜依旧晚了一步,那股狂暴的力量将她和学者都拽进了传送门。

EP.05

在巨谷昏沉的暮色中,来往于乌斯梅尔的行人逐渐减少,商贩们也早早做好了前往别处的打算;学者和埃琳走出了剧院,并向守候在门口的车夫点了点头,他们正打算和商队一同前往拜森提尔。自从上一场表演结束之后,学者就一直保持着与以往不同的沉默。埃琳斜眼看向学者,发现他正盯着手中的信封发呆。

“加尔特,那是什么?”埃琳指了指学者手中的信,然后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没什么,”学者连忙将信封收进背包里,“只是一封信。”

埃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她将手拿开:“亲爱的,只是一封信可不会让你这么慌张。”

“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散提尔堡吗?”学者没有回应爱人的疑问,而是岔开了话题。

“是的,而且如果你要在这里离开商队的话,我们不仅拿不到酬金还要步行回阿戈拉隆……”埃琳像是知道学者的想法那样回答了他。

学者垂头丧气地登上马车:“我知道了。”

情人间的秘密总是会令人难受,这在学者与埃琳这两名法师之间也不例外。当马车经过颠簸的谷地时,学者总是用慌张的神情张望着四周,时不时还会掀开车帘看上一眼;可无论他多少次朝马车的末尾看去,结果都是一样的。埃琳则在座位的另一边假寐着,她用一本法术书盖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实则在暗地里观察着自己心怀秘密的情人。

密斯特拉啊,我们发誓过在您面前不会秘而不宣,可是我们彼此之间呢?埃琳垂眸看向自己所戴的吊坠,星辰的图案在其中浮现着。如果他决定将秘密一直隐瞒的话,我希望它不会成为永恒的悔恨。

而在埃琳从熟睡的学者身边拿走这封信的那一刻,她忽然知晓了这份秘密的重量;仅仅在半年之后,他们的未来就被这封信所承载的事物击碎。

“我们明明发誓不会再有秘密——”

“但是你先背叛了我!”学者发疯般夺过埃琳手中的笔记,“你要成为希瑞克的抄写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埃琳的声音平静得让他绝望:“我知道。”

“拿走我的项链吧,我很早就不再信仰密斯特拉了。”埃琳将吊坠取下,然后轻轻地放在了学者的掌心。

埃琳绝对不能回到散提尔堡,那样她就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但如果她也清楚这一点的话,为什么还执意要成为抄写员?难道她相信了自己所撰写的希瑞经的内容?学者捏紧了手中的饰品,一定是这样,否则她也绝对不会摘下这枚容载着信仰的吊坠。

“你真的去信仰希瑞克了吗,甚至打算支持他的邪恶计划?”

“为什么不是?”埃琳在风中回答他,“密斯特拉甚至无法给我答案!也许真理就在希瑞经中呢?”

“你一定是疯了,你被蛊惑了,”学者用力地将埃琳的笔记丢入河中,“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学者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笔,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鲁哈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还有那枚失去光泽的吊坠。

“埃琳……我杀了她……”

那些造成幻觉的魔法消失了,他终于看清了一切的真相。从在他拒绝了前往散提尔堡的邀请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埃琳代替他成为了希瑞克的抄写员,他却误以为埃琳背叛密斯特拉转而信仰希瑞克,当他的魔法穿透爱人的身体时,噩梦般的命运仿佛在他的身后发出了嘲笑声。

“你说你杀了埃琳,”鲁哈快步走到他面前,“那吊坠上的魔法又是谁造成的呢?”

学者听见这句话之后终于停止了哭泣,他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我记得埃琳在临死前曾经呼唤过……女神?”

“密斯特拉?”鲁哈摇了摇头,“女神不会给我们打开通向死者国度的门。”

学者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努力回想起被囚禁时的细节:他很快发现每当希瑞克来到他的写字桌前时,他便无法听见吊坠中的声音,而当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后,他幻觉中的声音也变得扭曲了起来。

学者站起身面对着鲁哈:“一开始的确是是魔法女神密斯特拉,但是最后则是——” 鲁哈忽然意识到什么,随后立即伸手捂住了学者的嘴,“我知道了,但你确定要在这里呼唤那个名字吗?”

他立刻闭上了嘴,假如在这里遭遇谎言王子的话,他们将会面临比死亡和先前的折磨更悲惨的命运。

“我最后一次尝试与吊坠沟通时触发了某种传送门,”学者攥紧了吊坠,“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鲁哈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紧接着她拉着学者来到了离城门更远的地方。她看着徘徊在纷争之城周围的毫无生气的灵魂,如果自己不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不久之后也许就会加入到那些死者的队伍中去。

她看着死者们排成的漫长队伍,突然感到有些惊讶,她意识到自己临走之前看到的幻觉正在发生,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那个在死者身后的战士——假如他能够出现的话。

“你说的战士,很有可能是密斯特拉凡人时期的爱人凯兰沃。”

鲁哈下意识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幻觉中的埃琳,也许是密斯特拉……她告诉了我动荡之年的历史,还有真实的死神,”学者忽然开口,“我们正身处死神的神国,如果我还带着那些笔记的话,就算是没被扭曲的那一部分,或许可以将它传阅在这里的居民之间,以此削弱死神对于这里的控制,但是……”学者想起了那些被黑色火焰点燃的纸张,懊悔地叹了一口气。

就像希瑞经那样吗?不,也许是用于对抗希瑞经,鲁哈在心中想着,所以死神才要千方百计地压制密斯特拉对学者的影响?

“你还有纸张吗?”学者在长久的思考之后看向了鲁哈,而他颈间的吊坠也在这一刻发出了些许的光芒。

没过多久鲁哈就从身后的包裹中拿出了一样物品,那是一封十分厚实的信:“正好我还带着这封信。”

“预言中的英雄就要到来了。”

从聚集着信徒的神游平原到充斥着亡灵的哈迪斯,魂灵们无不低语着英雄的名字;他们之中或惶惶不安或遍体鳞伤,而这位迟来的英雄将他们从无尽的折磨中拯救。我们都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命运的指针会停留在被所有人期待的位置,藏匿在纷争之城的战士在死者们的拥护下站在骸骨城堡的城墙上,他将会为死者带来公理与正义。

但至少现在还不是。

在学者结束书写希瑞克真传的那一刻,数千种声音从位面间进入学者的大脑,剧痛从他的每一根神经中炸开;鲁哈再怎么呼喊着他也无济于事了,或许这一次他将陷入永恒的昏迷。

EP.06

加尔特将斗篷间的布绳系紧,并且迅速地躲进了小巷的拐角处,他正携带着为整座城市所禁止的套书,并准备将其秘密送往妻子埃琳所在的地方。威普林塔拉这座由塞尔人统治的城市有着出名于整个极东之地的森严警戒,由死者组成的守卫队伍几乎全天候接管着这里,只要对它们下令,它们就会在化成灰之前一直遵守:这也让加尔特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了。

“我们真的能拯救这个世界吗?”加尔特喃喃自语着。

“当然可以,”女巫从巷子的另一边出现,“你真的愿意整天在教会听他们念诵唯一神的辉煌事迹吗?”

加尔特被女巫的突然出现而吓得浑身一震,但在这座城市女巫的声音是除了埃琳的声音之外最让他安心的事物,所以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只是将托着希瑞克真传的粗绳系得更紧,然后抬头看向了女巫:“鲁哈?你逃脱守卫队长的追捕了吗?”

“是的,还好是你带着那册书。”鲁哈点了点头。

鲁哈是加尔特受困在散提尔堡时遇见的同伴,在那一刻他才知道除了他和埃琳以外也有知晓唯一神秘密的人的存在,在那之后他们就一起行动着。他们三人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旅途,而最终加尔特在埃琳的帮助下完成了希瑞克真传的书写,如今他们的任务便是将这份真理传播于世间。

他们完成希瑞克真传的事迹很快传遍了整个极东之地,尽管这里的人民都保持着对唯一神希瑞克的敬畏与忠诚,但关于神的秘密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们产生了动摇——而这正是唯一神所不希望出现的。换言之,鲁哈、加尔特、埃琳三人已经成为了极东之地的头号通缉犯。

“她在乌斯梅尔,”加尔特的声音在鲁哈脑中浮现,“假如我们变成那些守卫的样子,或许可以在黄昏之前离开威普林塔拉,如果那名居住在绿石宫的红袍法师没发现我们的话。”

“乌斯梅尔?我警告你,上一次我们就是把书藏在了那里,结果——”鲁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上个月他们在乌斯梅尔剧院的行动几乎引起了唯一神的注意,甚至为此丢失了套书的一部分,埃琳也被留在了那里,但所幸在那之后他们还能与埃琳联系。

“没事的,她联系上了许多能够协助我们的德鲁伊,”加尔特打断了鲁哈,“而且埃琳也可以看到上次被遗漏的一页。”

鲁哈眉头紧皱着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反正现在看来藏在哪里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讲述真理反而要被禁止呢?”加尔特在前往乌斯梅尔的马车中看向鲁哈。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神,当祂的秘密公诸于世时,人们会失去对祂的信仰——然后世界便陷入没有神明的黑暗。”鲁哈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他。

在几天的路途之后,加尔特和鲁哈抵达了乌斯梅尔,他们特意用变形术避开了守卫在剧场的骷髅,来到了与埃琳所约定的地点。当他们踏进这片树林时,这些翠绿而密集的植物几乎将他们和天空分隔开来,而在这片树林的正中却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就像有魔法仪式曾经在此处完成过一样。

“埃琳?”加尔特试探性地问道。

一个半精灵女人的身影从草地的对面出现了,她的表情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淡:“加尔特?你终于来了。”她的嘴角咧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鲁哈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而这份恐惧将她死死地定在了原地,她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别过去,加尔特!”

加尔特闻言停住了脚步,他困惑于鲁哈如此剧烈的反应,但出于对同伴的信任,他还是选择了听从同伴的警告,而下一刻他便从鲁哈的神情中读到了他不愿获得的信息。

“给我吧,”埃琳一步步朝他走来,带着让他无法反抗的威压,“反正最终都会是我的。”

“不,你不是只剩下一页没看了吗?”加尔特强撑着微笑,“那我来念给你听吧。”

英雄终于出现在了纷争之城。无望的灵魂们徘徊在城墙之外,他们总是发出绝望的哀号,是因诸神将他们遗弃在死者的国度,任凭死神摆布他们死后的命运;英雄的到来则悄无声息,但无论是否被死者们拥护着,它都会如同宇宙的法则那样发生。

那是一个法师,她的双手捧着一块灰砖,并茫然地看向周围的一切。

她明明用法术成功取得了石板,但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熟悉的地方,而她在不久之前甚至来过这里。午夜看着眼前这堵发出惨叫声的、由扭曲腐烂的尸体组成的墙,假如不是错觉的话,她认为这堵墙的规模比上一次见到它时要庞大得多。

午夜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石板,它已经完全不能说是先前那块强大的命运石板,此时的它看起来只是一块毫无魔力的灰砖。她疑惑地将灰砖收进背包,既然石板不在她手中,那也许它还躺在骸骨城堡的某个角落。

法师试着像刚才那样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与传送相关的魔法,她很快发现这一次比之前要轻松得多;这个传送术将她传送回骸骨城堡的大门前,而当她再次尝试遥控城堡中的石板时,却发现怎么也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了。

“看来只能进到城堡里去寻找了。”午夜像是给自己鼓气那样深吸一口气,她在自己身旁召唤出一只隐形的眼睛,而透过这只眼睛,她看见城堡中数不清的魔法陷阱正闪烁着灵光。在她专心维持着这道法术的时候,一丝冰凉的触感从她的小腿旁擦过,她低头看去,那是一条纹路鲜明的毒蛇,看起来它似乎正维持着进攻的姿态,法师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去,但毒蛇却在她躲开的那一刻消失了。

以前似乎也看到过这样的幻象,在黑橡树村的时候……午夜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秘法眼上。除了那些陷阱之外,她再没在骸骨城堡的王座室发现其他闪烁着魔法灵光的物品。她转而看向大厅中未被魔法覆盖的地方,这才惊奇地发现大厅中几乎没有任何守卫,除了大厅尽头的可怖王座,和斜坐在王座上的模糊人影。

希瑞克!他怎么会在那里?午夜想让秘法眼追上人影,然而下一秒无尽的黑暗吞没了它的视觉,她只能匆忙地结束了法术。

“难道米尔寇假扮成了希瑞克的样子?可是……”疑惑在午夜心中堆积得越来越多,她越发对这一切感到怪异起来,因为王座上的身影毫无疑问就是希瑞克。他或许真的先她一步取得了石板,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午夜用法术隐去了自己的身影,接着她再一次尝试传送,这一次她准确无误地来到了骸骨城堡内部,她绕开了先前看到的魔法陷阱,向王座室的尽头走去。

在她第一次来到死者之城时,灵魂们无比痛苦的声音便响彻着整座城市,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它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酷刑,又将获得怎样的归宿;死神难道总是如此无情吗?无信者和伪信者为何要被如此对待?许多问题在她脑中乍现,如果人们能在死后获得更加公正的待遇,是否这座城就不会再充斥着苦痛与哀伤?

或许在午夜看不见的地方,凡人命运的丝线就经她的思考所牵动着,就如她此时以勇气直面死者之城的暴君的选择。她慢慢地站定,并与死神视线相交。

千万种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回荡着,它们中有时是被折磨时发出的惨叫,有时是颠覆一个王国的诡计,或者只是一个恐怖而残忍的玩笑;希瑞克的指尖轻轻在王座上敲击着,那是在倒数一个垂死者的心跳,而那和女人迎面走来的脚步声重叠在了一起。

“你真的成为神了?就像那时说的一样。”午夜抬头看向了他。

希瑞克几乎想要立刻杀死眼前的人,但他的另一种想法让他决定先欣赏午夜挣扎的样子。于是他从王座上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午夜面前。

杀了她,主人,神灾的声音几乎要压过那些低语,那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吗?

“千真万确,”希瑞克向午夜伸出手,“而你依然可以站在我身边。”

午夜无言地向后退了一步,显然她对于死神的邀请没有丝毫兴趣。眼前的死神和她的同伴有着千差万别,他此时的话语中有着无法掩饰的虚假;但让午夜无法否定的是,他们都有着某种极其相似的特质。

“所以……你还是拒绝了。”希瑞克失望的语气足够让上百个灵魂被投入火炉,他让腰侧的神灾出鞘,然后向眼前的法师劈砍过去。

一块魔法盾牌在那一瞬间出现在午夜身前,替她挡下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她确实产生了一丝慌乱,但眼前的危险让她很快稳住了心神;在带着法术的第二击击中午夜之前,她让一道散发着彩虹光晕的球体包裹住自己,而法球外的死神则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她。

在几次顺利的施法之后,午夜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魔法在这栋建筑留下的痕迹,也能看见死神身上的变化——那不是某种改变外形的法术,而是由凡人蜕变成神而产生的变化。

这样的改变发生在他人身上是沐浴神恩的温暖、是荣耀加身的辉煌,在希瑞克身上却是被无数毒蛇吞食入腹的残缺,一块逐渐扩大的残缺,从此虚无便在他的心中滋生。

“就在几天之后,你会失去一切。”他身体的一半化作了黑色的毒雾,“你的责任将永远无法履行,你的爱人的灵魂会被囚困于虚空,你的朋友注定会背叛你,而你,你会死去。”

午夜像是否定什么那样摇了摇头:“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整座骸骨城堡都开始摇晃了起来,随着城堡中心的光柱的升起,死者们不禁猜测城堡中的暴君是否真的失败了;但这震动只维持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光柱也并未改变整座纷争之城的性质,亡魂们只得继续投身于无止境的工作中,期待着新的英雄的到来。

在城中唯一感觉到变化的,只有鲁哈和学者二人。清澈的神力将学者从昏迷中唤醒,鲁哈也惊讶地看向了自己携带的圣徽,她忽然想起了学者的吊坠。

“我们……拯救了世界吗?”学者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

“你在说什么?”鲁哈困惑地看着他,但随着学者站直身体,她发现学者原本戴着的项链不翼而飞了。

学者习惯性地用手触碰吊坠,却只碰到了空气:“天啊,我的项链呢?”

一道传送门在两人的面前打开,而那其中的魔法能量亲切而神圣;鲁哈拽住学者的衣袖,然后飞快地踏入了传送门中:“好吧,或许拯救了我们自己。”

在神灾即将穿透午夜的心脏时,后者的身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数十个幻影从她身旁出现,而午夜湛蓝的双眼则比以往更加深邃。

一块精致的吊坠从半空中落下,这是在刚才的一击中唯一斩落的物品。

永恒的悔恨。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怎样的选择才会酿成永恒的悔恨?从囚牢中的幼小奴隶到围墙中的富商之子,从散提尔堡到深水城,要有多少选择才能拥有不被束缚的人生?随着问题的增多,答案也逐个在她心中浮现,甚至是那天在森林中未能问出的问题。

午夜,或者说是密斯特拉,她轻轻地飘浮起来,而她看向希瑞克的眼神里充满了平静:“你的计划失败了。”

“我的神力的确被束缚在这条项链里,但那不意味着它会为你所用。”密斯特拉身旁的幻影逐渐消散成一个个光点,“现在,我要带着我的信徒回去了。”

一切已经发生,不,一切正在发生;希瑞克一步步走过王座室的长廊,骷髅卫兵们则安静地打扫着大厅中的残骸,见到死神的到来,它们便连忙向一旁退去。

他从密斯特拉消失的地方捡起了一块灰砖,将它放在手心,然后像AO碾碎石板那样轻易地让它化作一滩灰尘,当灰尘从他的指缝间落下时,那些凡人时期的遥远的记忆又久违地涌上他早已化为虚无的心脏。

当那些记忆渐渐消散时,灰砖又重新出现了在他的手中;希瑞克将它塞进大厅里的某个缺口,他充满阴谋与诡计的意念在下一刻分散到国度的每个角落——这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一切仍在继续,而他也会等候着未来的时间中那个注定的时刻的到来。

-fin-

关键词: 密斯特拉 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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